在韩谦跟沈漾、郑晖二人解释瞒天过海之策的来龙去脉之后,杨元溥这时候又怀里将父皇所拟的秘旨出示给沈漾、郑晖二人,之后便交给韩谦贴身收藏。
韩谦需要有这道秘旨说服他父亲,同时他凭借这道秘旨,名义上不仅能调用叙州一切资源,还能节制辰州以及沅州上游的黔中州县配合行事。
当然了,这只是给韩谦必要时应有的大义名分而已。
辰州刺史好歹还算是朝廷委派的流官,黔中诸州则都是羁縻州,哪里可能会听韩谦的招呼?
最多是在韩谦收拾叙州土籍势力时,凭这道秘旨对控制这些州县的豪族,可能会有一个阻吓的作用。
“冯族西迁一事,府里已经有所议论,韩大人动身,宜早不宜迟。”郑晖看过秘旨的内容之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念又说道。
这次冯氏这么大规模的迁徒,而且都是对朝廷有怨恨的人迁往叙州,一点含沙射影的议论都没有,那才叫奇怪呢。
不过目前只是在私下议论,还没有人去揭盖子,所有的计划自然还能照常进行,但谁能保证拖多久,没有人直接上书参劾韩家父子心存谋逆之意?
到时候天佑帝要是还继续装瞎的话,潭州还能不回过神来?
所以在郑晖看来,韩谦的“潜逃”必须要在那个之前进行。
“现在盯着我这边的,有太子那边的人,也有信王那边的人,他们多半是希望殿下这边能闹出点大乱子,所以时间还是有一些的。”韩谦笑道。
郑晖一笑,沈漾则是一叹。
要是三皇子麾下头号谋臣“潜逃”,就算是为了朝廷的颜面,天佑帝最终以默认韩家父子割据叙州的姿态,对外部掩盖掉这桩“潜逃”丑闻,但在内部对三皇子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且惨烈的。
在最后的真相没有揭开之前,所有的王公大臣,几乎都不可能再去支持三皇子登基。
在这样的前提下,信王及太子那边,这时候即便察觉到这边的异常,也多半会选择坐观其变。
这样就彻彻底底助韩谦完成一次完美的“欺上瞒下”,而使潭州落入陷阱之中而难觉察!
郑晖笑是他瞬时猜到韩谦的意图,沈漾叹是派系之争已经令很多人忘却效忠的是大楚了。
当然了,郑晖、沈漾不是没有想到韩家父子有趁势割据叙州的可能,但从大局考虑,以一个本来就不在朝廷控制之下的叙州,以搏整个洞庭湖的精华地域,怎么都是值得去做的。
冯家最多时在淮南、江东拥有上百家货栈,冯家船队还拥有上百艘巨舶往返各地运输货物,这些都要折价处理掉,才能变成养军或赏赐文臣武将的钱粮。
发放官俸或赏赐,可以发放柴炭米面、丝绸绢布,可以赏赐庭园宅田,甚至可以说赏奴婢歌姬,但没有说赏一艘帆船的。
韩谦最终还没有将冯家船队都接下来,那样的话,目标太大,痕迹太明显,最终接手二十艘大型帆船,使得十月底集中到雁荡矶的船队运力提高到七万石。
冯家船队绝大多数选用还是雇工,但每艘船上掌事的则都还是冯家培养的奴婢或部曲,为保证对这些人的控制,其眷属家小都住在金陵,住在冯家伸手能控制的眼鼻子底下。
也就是说,叙州船帮的运力一下子扩张到一倍多,都不需要从叙州额外调艄工水手,仅仅是从冯家聚集到雁荡矶不知何去何从的奴婢里雇佣便足够了。
船帮护卫则可以从冯府的家兵部曲中招募。
这一点看上去很理所当然,毕竟这么多的奴婢、部曲,从踏出冯家府邸那一刻起,理论上就都是身份自由、身无余财的流民,但涉及到人心,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一方面冯家人会习惯性的继续将这些奴婢、部曲视为冯家的私产,另一方面这些自感无依无靠的奴婢、部曲,对冯家人还有心理依存的惯性。
韩谦想要悄无声息的将所有人都骗去叙州,而且要让整件事在外人眼里看上去,像是所有冯家人及奴婢、部曲都自愿去叙州,以及到最后冯家绝大多数的奴婢、部曲最终都交由他来接手,很多事情便需要冯缭、冯翊、孔熙荣他们暗中配合。
借条的作用主要是诱骗。
韩谦是要通过冯缭告诉那些担忧到叙州后会落难的冯家人,作为赎回借条的代价,韩家会在叙州给他们准备好田宅;当然了,谁都不要指望他这边会如实归还欠款。
就像是冯家还有最后一批被漏过的财产,但唯有到叙州之后才能兑现。
对那些实在不愿去叙州,想着在附近投靠亲友的冯家人,这时候就会拿李骑驴的事情进行恐吓,暗示冯家人倘若留在金陵附近,极有可能还将会受到迫害。
这种种事情做完之后,韩谦从冯家奴婢里招募护卫、船工,才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而到离京限期的最后一天,冯府上下五千四百余人拖儿带女、哭哭啼啼的登上叙州船帮专门准备的三十六艘船,随同底舱所装的三万石粮食,从雁荡矶起航,离开金陵,往叙州而去。
看着庄院里人去院空的狼藉,韩谦又乘一艘乌篷小舟赶去对岸的永春宫庄园。
韩谦走进庄园,看到三皇子在沈漾、郑晖的陪同下,正登上湖石垒砌的假山眺望船队扬帆进入长江的情形;十数侍卫都远远站在一旁。
沈漾、郑晖看到韩谦过来,脸色都颇为阴郁。
韩谦心里一笑,沈漾、郑晖不知道奚氏族人、不知道他与潭州就地禁之事所达成的交易,但就仅仅是这么多的冯府中人,一起迁往叙州,心里对他有所忧虑,也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