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方山深处道路崎岖,又三面被沅江合抱,韩谦不担心四姓残兵短时间内能跳出中方,眼下还是要先解决赵直贤、谭育良、谭铁等人所率领有如困兽般退守中方城(鹰鱼寨)的四百潭州残卒,将潭州扎入叙州内部的这颗钉子彻底拨除了。
鹰鱼寨最初便是临水而建,潭州兵马占据后,在西寨墙外打下数排木桩,在木桩与西寨墙之间填以土石,形成一座简易码头。
鹰鱼寨码头仅有四五百步见方,杨钦率四艘战帆船第一时间将鹰鱼寨码头封锁起来,以便从陆路赶过来的千余甲卒能在中方城西南角的江滩上顺利扎营。
高宝跟着杨钦下船去见韩谦,走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看到韩谦激动得叫嚷起来:
“少主用计太妙,冯昌裕那老家伙掉进少主挖的坑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想明白过来,差不多跟潭州的兵马都拼光掉,才想到往中方山里撤,他们这时候看到我们准备进攻鹰鱼寨,大概眼睛都直了吧?”
今日差不多有上千土籍番兵丧命于鹿角溪畔,这些应该都是高宝的族人,见高宝还能如此的兴奋跟激动,大帐里众人看高宝的眼神多少有别扭。
韩谦却是没有什么精神上的洁癖,将来他想要治理好叙州,高宝将是很关键的一个人,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比冯宣更值得他信任,笑着招手让高宝坐到他身边,说道:“待田城攻下中方城,你便是中方县第一任的县令,你有没有做好县太爷的心理准备啊?”
“这,这……”高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欲治中方县,冯宣比我更有声望,少主或用冯宣更合适一些。”
“冯宣我另有委任,中方县令是你应得之赏。”韩谦不容高宝拒绝的说道,又将田城、杨钦、林靖宗召集过来,要让他们连夜做好强攻中方城的准备。
虽然他们将三百多四姓残兵困在中方山里,但他们没有办法将南北长五十里余、东西三十余里纵深的中方山完全封锁住,只有两三人跑出去,四姓在短时间内还是能聚集上千寨兵。
他们毕竟在四姓寨兵再次聚集之前,拿下中方城。
“韩谦……”
这时候听到中方城头隐约传来叫喝声,韩谦揭开帐帘走出去,看到中方城头隐约站着数人,听声音像是赵直贤在声嘶力竭的在叫喊着,
“韩谦,我潭州可待你父子不薄,赠送钱粮不提,还放你逃入叙州。你不念潭州待你的恩义,唆使四姓番兵偷袭我们,还要亲自举兵相害。你如此背信弃义,不日我潭州大军便将挥师直入,将你奸诈父子挫骨扬灰!”
“你记下我这些话,待会儿派人喊给城头的赵直贤听见!”
韩谦才懒得扯着嗓子跟赵直贤对骂,直是叫林宗靖在身边记下他的话,等会派人替他朝城头喊话便,
“我父亲乃是大楚所封叙州防御使,我乃大楚所封的叙州司马、行营兵马使,潭州乃是大楚之潭州,暗中封锁水道、截留驶往叙州商船,对大楚有什么恩义,对我韩家父子有什么恩义?潭州乃大楚之潭州,却在叙州暗藏兵马,又是包藏怎样的祸心?着赵直贤、谭育良、谭铁在明日太阳初升里开启城门投降,我或可用船送他们回潭州去,倘若不降,就等着城破人灭吧!”
赵直贤、谭育良原本逃到竹公溪上游的一座入口狭小的山坳里阻挡伏兵,等待援兵过来,但发生鹿角溪口的一幕,令他们不敢再坐以待毙。
眼前这一幕,令赵直贤、谭育良认定四姓蛮族与韩家父子勾结起来。
虽然在这之前,他们认为绝没有这个可能,但是眼前血淋淋的一幕,令他们作何想?
赵直贤心里畏怯,谭育良却担心韩家父子随时有可能率兵从黔阳城方向杀过来,事实上这一刻石马坳南面的晴空,已经有好几道烟柱陆续升起。
他们在黔阳城及黔阳城北面的几座寨子都藏有秘探,只要韩家父子在黔阳城有大的异动,秘探便会点燃堆积在房屋内的柴草,引起火灾,给他们这边示警。
从黔阳城来道路崎岖,但韩家父子率兵马过来,都不需要三个时辰,这意味着他们最多仅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杀溃四姓寨兵,退入中方城死坚守。
黔阳兵马扬帆乘船过来的时间虽然更短一些,但韩家父子麾下几艘水营战船都为尖底大船,速度虽快,却需要有现成的码头才能快速登岸,要不然的话,还不如走陆路赶来更快。
谭育良换上精钢鳞甲,带着三十多马客冲出之前暂避的山坳,损失十数人,从百余四姓寨兵的包围中杀出来,与山嵴的三百多骑兵会合,又拼命打马往鹿角溪南岸靠近。
夏季雨水充沛,鹿角溪水位高涨,战马无法直接渡溪,谭育良便下令强攻四姓寨兵身后的木桥。
七八匹战马编为一组,朝守在木桥四姓寨兵杀去,在战马腹部、胸口被铁矛刺穿的同时,马背上的战卒也挥舞着战刀,朝四姓寨兵头顶狠狠的斩去,或胳膊紧紧夹着长槊,将长达三尺的锋利尖刃捅进四姓寨兵的躯身之中……
五溪蛮数百年来面对来自中原地区的兵马罕有败绩,除了悍勇好战外,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占据险地以及对左右险僻地形的熟悉,很少会在开阔的河谷地或平坝地区,与精锐甲卒硬战。
这一刻,对鹿角溪下游的双方,都是一场惨烈的血战。
在鹿角溪下游开阔滩地集结的四姓寨兵,可以说是背水一战。
一方面他们这时候坚定的相信眼前这一切是韩家父子与潭州联手给他们设下的陷阱,潭州兵马死活不可能让他们从容撤走,另一方面他们的哨船已经侦察到有两艘战帆船从大湾口方向徐徐驶来。
这是叙州行营军的战船,要比四姓所造的乌篷船坚固庞大数倍。
四姓大族虽然动用三十多艘乌篷帆船突袭鹰鱼寨(中方城),但他们之前没有做进行水战的准备。
他们的小型战船里没有准备大量的火油罐、柴草用以火攻,没有准备钩镶扣住敌船进行接舷战,面对船身庞大十数倍、又装备多架床子弩的战舰,在开阔的沅水江面上,他们拥有的乌篷帆船再多,也是没有几分胜算的。
此时仓促水战,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沉入江底,沦为鱼虾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