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下圈套,使四姓番兵跟他们血拼,之后叙州兵又跑过来捡漏,杀死他们连将卒带妇孺七八百人,韩谦却摆出这样的嘴脸,赵直贤、谭育良心口仿佛被人塞满又脏又臭的破棉絮。
然而成王败寇,城陷兵败,他们又落入韩谦的手里,又有什么话能言?
“我已下令,让人将赵大人、谭当家的家小从黔阳送过来,就不知道赵大人、谭当家是愿意留在叙州呢,还是要我派船送你们回潭州去?”韩谦撩起甲襟,在中央长案后坐起来,一脸和气的跟赵直贤、谭育良商议。
他设下圈套,引四姓番兵与赵直贤他们厮杀,继而出兵攻下中方城,也只能说明他父子二人有彻底控制叙州,不愿意受制于潭州的野心。
朝廷在鄂州还没有大规模聚集兵马,哪怕是能多麻痹潭州一天,也是要尽量去争取的。
赵直贤与谭育良面面相觑的对望了一阵,也便明白韩家父子设下这么大的圈套,差不多将他们一铲而尽,竟然还奢想获得潭州的善意!
在赵直贤、谭育良看来,韩家父子这是痴心妄想,但他们身家性命都掌握在韩谦手里,要有能够脱身的机会,也不会傻到跟韩谦犯冲。
“此时鹰鱼寨已落入韩大人之手,我等也无话可说,但请韩大人将残卒及其他家小,一并放归潭州,潭州应能感受到韩大人的善意。”
即便此时能回潭州,赵直贤也需要考虑他与谭育良回潭州可能会被问责。
此时倘若能将小两百残兵及一千七八百眷属都带回潭州去,他与谭育良即便会被问责,也应能减轻处置。
韩谦打了哈哈,说道:“小两百守兵个个带伤,要是此时便送他们跟赵大人、谭当家一起登船,怕是没有几人能活到潭州。而大多数眷属呢,她们当家的都已经不幸战死在鹿角溪畔,即便不留下来看守坟茔,回到潭州怕是糊口都难。鹰鱼寨毕竟还有她们过去两年时间所开垦出来的田地、有她们所建的屋舍,我不会难为他们,望赵大人、谭当家勿念。”
一千七八百眷属,其中有七八百青年妇女,放在哪里都是珍贵的劳动力资源,韩谦怎么可能会放她们回潭州?
这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为了表示“诚意”,韩谦顶多入那几个没有家小在叙州的中低级武官,跟赵直贤、谭育良一起回潭州去。
见赵直贤、谭育良还想说什么,韩谦挥了挥手,说道:“天色已晚,赵大人、谭当家先去歇息,我明天便会安排船只送你们回潭州。”便着人将赵直贤、谭育良带下去关押起来,又跟田城说道,“你立即将潭州没有家小在这边的武官剔除出去,然后安排人跟那些普通将卒吹风,便说潭州将赵直贤等人赎走,却将他们放弃掉……”
普通将卒对潭州并没有什么忠心,何况他们大多数都还有妻小被扣押在这里,是最容易归化的——这些人哪怕是用来耕田垦地,韩谦也不会放他们回潭州。
赵直贤、谭育良、谭铁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辛苦经营近两年的中方城拱手送上。
看冯昌裕等人仓促逃入中方城的样子,虽然赵直贤他们还是没有想透四姓为何会突然出兵攻击他们,但也能猜到四姓应该是中了韩道勋、韩谦父子的圈套。
即便四姓不再集结兵马报复韩家父子,在他们眼里,韩家父子在叙州虽然募集了两千多兵马,但多为乌合之众,战斗力弱如鸡,无需为惧。
他们在中方城内除了还有五百残兵外,另外还有两千妇孺也能协助守城。
约定投降的时间一过,田城也带着兵马从江滩营地出来,往中方城的南城墙逼去。
用船从五桥溪运来的战械,已经连夜组装起来。
十数辆插满精钢矛头的铁滑车、盾车在前,防止守军从城中反攻出来,后方乃是五百将卒簇拥着四座巨型楼车,往城门楼前缓缓进逼。
十六架床子弩置在楼车之上,进入射程范围之内,一支支巨如短矛的巨弩箭,便如黑色流星朝城头守兵攒射过去,顿时射得城头砖碎石飞。
潭州兵马在城内原先也藏有三十多具床子弩,但在昨日的激战中,损失逾半,剩下十六七架床子弩|弓臂弩弦松驰,难以射远,与叙州军用精钢加强过拓木弓臂、以精钢铸造箭簇的十多数床子弩对射,一开始就落在下风。
四座旋风炮也赶在午前成功架设到中方城的南门前,将一枚枚重逾百斤的石弹,砸向砖木结构的城门楼,一点点的摧毁城头的防御设施,然后便是百余先登甲卒,借着坚固的登城车强行冲上两丈多高的城墙,挥舞着刀矛战戟,压制住城头守军的反攻,抢占更大的空间,以便更多的将卒能登上城墙作战。
孔熙荣强烈要求作为先登甲卒第一拔攻城。
以往孔熙荣对冯翊言听计从,大家都将他视为冯翊的跟班,常常将他忽视掉,但他这一刻身穿两层扎甲,一手举起铁盾,一手举起短槊,顶着零乱射来的箭矢,带头冲上城墙,站在最前方,持盾抵住拼命反攻过来的守军残卒,锋利的短槊一次接一次狠狠的捅出去、再抽回来,鲜血在他眼前迸溅,然而孔熙荣的神色却平静得像是拿木桩子练习刺杀。
当然孔熙荣也不是一味捅杀,身在混乱的战场中,他也随时关注敌我锋线的强弱变化,敌军太强,他也会联合左右将卒退守一隅,守住他们在城头的落脚地,等待后续的兵马登上城墙增援,敌军出现混乱,他也敢毫不犹豫带着人往深处冲杀,将守军阵列撕得更破碎。
韩谦拿着铜望镜,将城头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暗感孔熙荣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生性敦厚,任冯翊差遣也毫无怨言,或许他这种人与其父孔周一样,都是沙场上天生的战将,在待人接物上显得有些笨拙。
不得不承认潭州兵马的作战意志极强,能被送到叙州潜伏的,自然也都是忠于马氏的精锐老卒,与潭州军在当初荆襄战事里的无能表现迥然不同。
韩谦午后甚至将驻守黔阳城的第二营部分将卒都调过来轮番作战,以便能减少第一营的消耗与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