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寅、季钟琪等人担心蜀军一旦从夷陵撤兵后,他们就必须坚守梁军在蔡州完成集结,才有可能松一口气,同样的,他们相信楚军一旦说服蜀军撤兵,就必须赶在梁军完成集结之前,对潭州取得关键性的战事进展。
此前张蟓将荆州兵马往渡口集结以及大型战舰从幕阜山北麓调往荆州,都叫马寅等人担心楚军将朗州北部视为战事突破的关键地。
他们在朗州北部,仅有马元衡统兵的一万兵马分守数城,不得不从其他地方抽兵调将,去加强朗州北部的防御。
甚至在韩谦、李知诰他们乘大批风帆战舰进入洞庭湖之后,岳阳城里还有相当多的人,认为这是楚军的声东击西之策。
文瑞临判断楚军分兵去攻位于朗州西南部、沅江北岸的武陵城,很多人还是嗤之以鼻,马循也觉得绝没有这种可能。
“此时潭州水营不能倾巢而尽,不能命令沅口、汉寿等地水营拼死拦截,将这部楚军歼灭洞庭湖中,潭州必支撑不到梁军再次南攻邓襄!”文瑞临恨不得将心肺剖出来,叫世子马循看到他对潭州是一片赤胆忠心,所说皆是肺腑之言。
在大殿之上,文瑞临毕竟是世子马循身边的谋士,他此时更多的也是朝着世子马循直抒己见,希望能先说世子,继而再跟国主马寅及季钟琪等人争辩。
“文先生,你似乎对韩谦这厮过度重视了,”
看到别人多持不屑一顾的态度,马循心里对文瑞临的偏执感觉到一丝厌烦,这时候也只是耐着性子跟他说道,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是要承认韩家父子是有些能耐,但他们在沅江上游支撑七八千兵马的给养,就已经是极其勉强了,此时就算他们无惧强闯洞庭湖的风险,但楚军再分一万多兵马过去,到时候楚军在沅江上游聚集的兵马,就超过两万人,这么多人马吃什么?难不成韩家父子还能凭白变出粮食来?”
叙辰两州,在世人的印象里,历来都是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地方州县所征之粮,能维持衙门运转都差不多,能额外用来养兵的粮草极为有限。
他们也不觉得将五溪地区搅得天翻地覆的田税新政能起什么作用。
马融虽然没能守住沅陵,但在撤出沅陵之前,将沅陵以及沅陵以北以及白河上游的城寨存粮都烧毁掉,确保韩家父子无法从这些地区获得粮草。
粮草将是限制辰叙两州进一步集结兵马的关键瓶颈,而这次从岳东大营出动的战船,看其吃水深度以及借风劲航行的船速,能明确判断除了将卒外,随船并没有装载多少物资。
“辰叙两州,粮草再紧缺,却也是能支撑两三个月的。”文瑞临固执己见的说道。
“韩家父子在叙州筹集的钱粮,或许支撑两万多兵马三个月没有问题,”坐在国主马寅下首的季钟琪说道,“但倘若楚军真敢如此行险,那我们更应该放楚军过去。那样的话,我们随后增兵武陵,只要守住三个月,便能令集结于沅江上游的楚军无粮自溃。”
文瑞临满心都是呕心沥血的郁闷,恨不得朝满殿的人怒吼:卖卖皮,你们要是早听老子的,去年底在韩谦过洞庭湖时出手杀之,何来今日的困境?
只是最后一丝理智令文瑞临晓得,他真要说出这样的话,怕是会惹得世子恼羞成怒,当场将他驱逐出去,心里只能安慰自己:楚军分兵沅江与武陵军会合,潭州这边用季钟琪之策增兵湖西,与楚军在湖西平原决战或许并不算最坏的结局,毕竟楚军也应该是急着要赶在雍王殿下在蔡州再次集结兵马威胁南阳方城防线之前,在湖西取得关键性的进展!
杨恩出使蜀地,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但只要蜀主没有将杨恩拒之门外,这事便会给潭州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时候张蟓在荆州做出随时渡江进入朗州北部作战的势力,甚至镇远侯李涧,还派部将携两艘五牙楼舰前往荆州,加强荆州水营的战力,便足以叫潭州风声鹤唳起来,甚至怀疑楚蜀已经达成秘议,不得不往朗州北部诸城加强防御。
潭州水营大批战舰、将卒西移之际,叙州水营在杨钦等人的统领下,四月中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沅江下游通过,仅有一天多的时间,便借劲风横渡洞庭湖域进入长江之中。
岳东大营这边集结四十余艘风帆战船,待杨钦率叙州水营战舰过来会合,也没有丝毫的耽搁,李知诰、周惮、周数连夜率部登船,于四月十八日清晨再度从长江口闯入洞庭湖之中。
此时连日豪雨,洞庭湖水位比三月时暴涨数尺,将四周的滩涂地淹没后,整个湖域扩大将近一倍。
韩谦站在船首眺望四周,皆是茫茫大水,以往能见的湖滩草木,也都淹没于湖水之中,数只白羽水鸟在远空翱翔。
“我们突然进入洞庭湖,韩司马觉得马寅父子在岳阳会怎么想,会不会倾尽潭州水营主力过来拦截我们?”楼船军都虞候范祥站在韩谦身后问道。
范祥乃是镇远侯杨涧手下的都虞侯级部将,这次是他负责率水营战舰护送李知诰、周惮、周数三部精锐进入沅江,到时候他也将率兵马战船留在沅江,一起开辟洞庭湖西的战场。
只是这一刻闯入他们处于劣势的洞庭湖域,范祥心里也有十分担忧,就怕潭州水营倾巢而出,他们看上去将卒人数不少,但战船都不利于接舷作战,一旦被缠住,伤亡将难以想象。
“只要消息没有泄漏,马家父子此时应该更忧虑蜀军的撤兵,而难以确定我们最终的意图吧?”韩谦带着几分猜测的语气说道,“当然,此时猜测再多也没有意义,一切见机行事吧!”
战场之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势态。
潭州水营主力停驻在岳阳城南的湖荡深处,他们这时候突然进入洞庭湖,有先发优势,借着强劲吹来的东南风,可以跟潭州水营的主力战船拉开一些距离。
不过,倘若潭州在沅江口、汉寿的水营将卒拼死拦截,千方百计的想着拖慢他们的速度,他们不想在沅江口狭窄的水道里,跟潭州水营主力仓促决战,那从沅口弃船登岸,也不失一个选择。
潭州水营出动的速度是快,但其步卒精锐往朗州南部集结的速度就没有那么快了,难道还怕马融在朗州南部敢率七八千兵马出城跟他们野战不成?
总之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潭州的防御部署搅乱掉,从中窥得更有利的战机便成,并不一定要到云盘岭再靠岸停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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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韩谦所料,楚军大批逆水西进、以为是增援荆州的战舰,突然间闯入洞庭湖中,叫这一刻在岳阳城内的潭州将吏,为楚军水师的异动及其作战意图,产生严重的分歧。
原岳州刺史,在马寅自封湘王后受封岳州节使度的季钟琪便主张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