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不管李冲怎么想,盯住文瑞临继续说道:“文先生不在马循身边出谋献策,怎么单独跑到武陵城来了?”
“世子与马元衡要是听我的计策,当初在你前往叙州谋事时进行拦截,绝不会有今日之祸事,甚至到鹰鱼寨失陷之前,潭州都有诛灭你父子、控制辰叙二州的机会,奈何世子却不肯听我一劝,”
文瑞临即便落于韩谦之手,也不想摇尾乞怜,整了整衣衫昂然而立,不无痛惜的说道,
“而龙雀军这次分兵进入沅江,国主、世子竟然都还心存幻想,我只能跟世子请求放我过来助马融守城,争取最后一丝胜机,但奈何大势已去。”
奚荏站在韩谦身后,也禁不住打量起文瑞临。
沅陵一战,武陵军便俘虏好几名马融手下的中层将领,那时奚荏便知道文瑞临很早就频频建议马家父子对叙州有所决断。
很难想象马家父子倘若重视文瑞临的建议,眼下会是何等的景象,或许天佑帝根本就不敢轻易对潭州撤藩,那韩家父子在叙州的状况绝对要比现在凄凉一百倍吧?
李冲暗暗心惊,他随李知诰等人一起进入沅江,还真不知道这些细节,没想到马家父子身边竟然真有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竟然早就窥破天佑帝的削藩之谋。
他此时打量起文瑞临的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马寅、马循父子太优柔寡断,绝无雄主气象,却是屈了你的大材啊,”韩谦哂然一笑,问道,“依你所见,三皇子率领十数万兵马,几时能彻底平定潭州之乱?”
文瑞临想要表现得有气节一些,闭口不言。
“几时能平定潭州,三皇子早有预见,难不成此时蜀军还敢出兵进攻荆州,难不成梁军还敢继续往蔡州集结,我现在问你,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真有几分真知卓见。”韩谦淡然说道。
文瑞临长叹一口气:“汉寿仅两千守卒,即便不弃城而去,也守不住旬日,而马元衡比马融差之太多,当年在叙州就抛弃家小独逃,此时也断无可能指望在退路断绝之时会死战江安城,献城出降或许是指日可待之事。那样的话,蜀军不从夷陵撤兵,更多是防范楚军趁势夺夷陵,绝无可能出兵侵袭荆州,梁军即便再次集结于蔡州,也就没有再攻南阳的时机。如此一来,岳阳便不可守,国主与世子弃岳阳退守潭州,或许还能残喘延息一段时间吧!”
“不错,汉寿守军已经弃城东逃,就不知道马元衡在江安孤城何时会出城投降。”韩谦将一纸公函翻出来,这是郑晖入夜前派人从汉寿快马传回来的信报。
在郑晖率水陆近两万兵马赶到之前,汉寿两千守军就弃城东逃,郑晖不费一兵一卒夺得汉寿城后,就等李知诰、张封率部进逼到长江沿岸,与张蟓会合后,逼降困守江安的马元衡所部了。
“照理说,马寅父子此时就应该立即舍弃岳阳,撤兵退守洞庭湖南,然后他父子二人优柔寡断,或许会等到马元衡献江安城后才会有决断吧?”文瑞临长叹一口气,说道,“韩司马要是用我之策,或许能尽早结束战事,使得潭州民众少受几许战火离乱之灾!”
“怎么打潭州,有你置喙的地方?”韩谦不屑的一笑,示意左右将文瑞临关押下去,又忍不住与张平、李冲笑道,“文瑞临这么一个败兵之将,倒对我们指手划脚来了,真是可笑啊!”
张平心存几分疑惑,李冲神色却是凝重起来……
将闹事的三十多兵卒驱赶走,韩谦这才与张平带着赵庭儿、姚惜水等人走进县衙内宅。
武陵县城规模要比沅陵城大出三四倍,县衙也是前衙后宅,与驿馆挨着,普通俘兵都关押到战俘营,但较为重要的人犯,则关押在后宅及驿馆里。
武陵城的守军,多为潭州嫡系精锐,不仅主要将领、武官,即便是普通将卒,其家小都在潭州城附近安置,这也是攻打沅陵、武陵两城,如何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武陵县的官员胥吏,除了县令、县丞等少数几个有品秩的官员,其眷属都被马寅父子扣押在潭州内充当人质外,六房胥吏则主要还是用当地士人或乡豪宗族子弟充任。
这些胥吏及眷属家小有三四百人,差不多构成武陵县的上流社会,这时候则像猪狗一般,一起都被关押在县衙后宅。
韩谦走过来,看到这些人脸色苍白,想必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刚才外面在闹腾什么。
天佑十三年,韩谦陪父亲往叙州赴任,为打草惊蛇,曾在武陵城内为王庾设祭棚,那时候与武陵县的主要官员都见过面。
像武陵县令王大治、县丞陈璐、县尉周处、主簿赵际成等人,韩谦还跟他们喝过两回酒,这次也算是故人相见。
除开被关押在驿馆的降将武官,王大治、陈璐、周处、赵际成等四人也享受主犯待遇,田城他们之前从县衙牢狱里拿来枷锁脚镣给他们戴了。
虽然才短短几个时辰,但是枷锁脚镣加起来有五六十斤,也是将人折磨得够呛,他们坐在院子的墙角落里,看到韩谦走进来,才挣扎着站起来。
“给王大人他们松绑了,”
韩谦没有得意洋洋去的审视这些降吏,下令将王大治、陈璐、周处、赵际成等人身上的枷锁脚镣解开,沉声说道,
“我知道诸位大人都是因为家人在潭州,被胁裹背叛朝廷,此前助叛军守城也是无奈。不过,我目前也只能将你们先关押起来,一切都要等候三殿下的处置,还请诸位大人谅解。”
“岂敢岂敢?”不受羞辱、刑讯,能得韩谦的优待,王大治等人作为主犯哪里还敢奢求太多,一个个都上前来向韩谦道谢。
“武陵城的书令胥吏,我也没有权力释放,目前只能委屈你们带着眷属到医护营临时充当苦役,照料伤卒。当然,你们当中要有人胆敢存有异心,互相包庇,最后惹出什么麻烦来,韩谦能力有限,到时候怕是不能再继续优待你们,还请你们互相盯着,不要滋生是非。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待平定潭州之后,韩谦也会尽力为你们向三殿下求情。”虽然这些降吏最终怎么处置,最终还是要听金陵的令旨,韩谦眼下只是尽可能保证他们不受骚扰,但首先也要他们保证不给自己搞出什么乱子来,警告过一番后,便让赵庭儿将这些人领走。
目前加上俘兵的伤员以及战事误伤的平民,在武陵城的医护营总共要收治三四千号的伤病。
从沅陵、黔阳、临江三地抽调过来的百余医护人员,已不能满足需求,韩谦将降吏及眷属两百多人安排过去打下手,也算是两全齐美。
对这些降吏及眷属而言,比起被打入苦役营,暗无天日的去修缮城池,或被打入妓营被成百上千的将卒发泄兽欲,此时到医护营打下手照料伤卒,无疑是最好的优待了。
当下便有一大群人跪下来谢恩,然后跟赵庭儿、姚惜水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