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城虽然目前算是韩谦的私产,但州衙还在这里设了巡检司,驻以三百精锐将卒,除了揖寇捕盗之外,还有隶属于州市泊司的税吏专门在这里负责从驿道通过的商旅那里征收过税。
龙牙城极为关键,所任命的巡检使也是追随韩谦数年的嫡系董成。
龙牙城内部事务由陈济堂负责,而对周围地区的控制以及对辰州的刺探监视,由都由董成负责。
韩谦带着赵庭儿,第一时间便将董成喊过来。
龙牙城北面的鸡鸣寨,所控扼的辰水,乃是沅江中游最为主要的一条支流,沿辰水西进,乃是辰州麻阳县,再往西南,则是完全受土籍大户控制的思州,而从思州北部,翻越武陵山南麓百余里的山岭,则能进入乌江流域,沿乌江而下,则是蜀东南重镇渝州。
这条路极其崎岖,甚至比此时没有整修过的雪峰山驿道还要不堪,但这却是川盐进入湖南八州最为重要的一条走私通道,又为私盐贩子称为武陵小道。
成百上千的私盐贩子,就是走这条小道,将一袋袋晒制的盐巴偷偷背入湖西南的辰、叙诸州贩卖;而沿线的大小寨子,多多少少与私盐贩子有着密切的关系,兼之思州又是不受朝廷管治的羁縻州,所以从前朝始,就一直都没能断绝走这条道的私盐贩子。
最初的刑徒兵,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都是被捉拿关押到州狱的私盐贩子,所以韩谦对这条小道情况,要比大楚的其他官员都要熟悉,缙云楼潜入蜀地的一部分斥候、密探,走这条小路也更加掩人耳目。
当然,韩谦最初重视这条小道,一方面是想获得川南所产的井盐,一方面是想将叙州所产的茶药布铁输入蜀国,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出使蜀地的机会。
虽然之前已经往蜀国派遣了七八名斥候刺探情报,但韩谦想到他这次过去,要收买蜀国的官员,仅七八人潜伏在暗处配合他行动已经是严重不足,将董成喊过来问清楚情况,又令郭雀儿带一批人假扮布贩、私盐贩子,先行潜入蜀地……
安排好这些人,韩谦又将陈济堂等人召过来。
龙牙城除了作为叙州通往辰州、思州的陆路要冲外,更是叙州炼铁及兵甲、战械铸造中心。
相比较而言,叙州诸县又陆续开发临近水路的五座煤场,龙牙城的煤石主要还是满足内部的需求,不再浪费人力运出山去。
炼铁场目前达到八九十万斤粗铁、十万斤精铁的年产出,但随着叙州其他地方除有现在的两座小型炼铁场外,还有五座炼铁场正在开工建设,韩谦后续会缩减龙牙城粗铁的产出,增加精铁的产能,同时还让更多的匠师、匠工,专注于精密铸件的铸造。
当然,所谓的精密铸件,只是相对当世而言。
汉魏时期所造的指南车、记里鼓车已经用到很复杂的齿轮传动,但即便到此时连排水碓、水磨、立帆式风磨等水力机械所用的齿轮等部件以及起吊重物所用的滑车等等,都主要还是用硬木制造。
一个重要原因,乃是精钢难得、成本太高,精密铸件更加难得。
而汉魏时,拨制金丝、铜丝的手工技术已经成熟,但拉制的铁丝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一方面是铁丝的延展性差,熔点更高,拉制工艺还不够成熟,另一方面也是优质精铁、精钢太过昂贵。
这些都是龙牙城这边要一步步去克服解决的问题。
目前造船场及织造院的事务,韩谦主要交给季希尧负责,而龙牙城这边的炼铁场及兵甲作坊,则主要交给陈济堂主持。
韩谦要在出使蜀地前赶到潭州跟三皇子见一面,留在龙牙城的时间就很短,跟陈济堂及主要匠师的交流时间就很有限。
蝎子弩、蝎子炮弓臂铸制所需的特种精钢,陈济堂他们还是没有摸出头绪,韩谦也不着急,总之要他们在内部工师的培养及摸索上,绝不要吝惜成本。
这边每一点滴的进步,不要说发展百工以及工程营造所需要的机械、工具了,在兵甲及战械制造上也能不断的拉开与敌对方的差距。
韩谦在龙牙城仅停留了一天,便要离开赶往辰阳跟孔熙荣、杨钦会合。
赵庭儿如今已经嫁给韩谦为妾,在韩谦正式娶妻之前,她便是“少夫人”,却是要领着赵启、杜益君、杜益铭、杜九娘等人留在龙牙城主持家业、稳固根基。
而她即便随韩谦去潭州,到时候又不能跟着使楚,留在潭州城内反倒更加无所事事。
新婚才数日便要分别,赵庭儿自然是满心的不舍,但也只能捉住有限的相聚时光,抵死缠绵。
三百名家兵部曲,韩谦最终只携带一百二十精锐老卒随行,到时候到辰阳与两艘新造的战帆船会合,还有水军将卒及船工总计也有一百二十人,杨钦将亲自率领随行。
其他人马要么留在黔阳他父亲身边听候差遣,要么随赵庭儿留在龙牙城,也有一部分人马会派往花溪寨参与雪峰山驿道的整修。
这一圈走下来,韩谦再回到潭州城与三皇子杨元溥见面,已经是十月了。
这样的时刻,都不知道金陵何时就会突然发生巨变,杨元溥当然也不希望韩谦离开身边,但理由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韩谦赶回潭州城,进入王府见三皇子,信昌侯、沈漾、张平、文瑞临、王琳等人自然都在。
他们都以为沈鹤中毒身亡,他们已经通过袁国维、姜获二人暗中禀报陛下知晓,金陵的形势应该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下,而三皇子迎娶清阳郡主,使楚蜀和谈深化下去,将是陛下废嫡改立极重要的一步,那由韩谦出任迎亲使,率领嫡系部兵前往蜀都迎接清阳郡主回潭州,则能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杨元溥很快就沉不住性子,示意夜宴结束,众人退散,单将韩谦留下来说话:
“此去金陵,快马传书不过日,或可找个借口,换沈先生代韩师出使蜀地。”
韩谦沉吟沉片晌,说道:
“金陵若生巨变,殿下也必然需要得到蜀主王建的支持,才更有胜算,而沈漾先生不知全貌,为人又过于正直,多半不愿私下贿赂蜀国将臣为殿下谋位,这次看来也只能是微臣走这一趟。”
天佑帝属意是要潭王府这边的嫡系大臣出任迎亲正使,他们这边实在没有借口推脱,因而也就信昌侯李普及沈漾能顶替韩谦出使,但这二人却又都不合适。
沈漾是顽固的正直,即便支持三皇子登位,也不会愿意用阴计,除了沈漾、韩谦之外,总不可能要求三皇子的岳父李普帮着迎亲纳妾吧?
“韩师倘若身在楚地,金陵已然生变,我当如何应对?”杨元溥问道。
从岳阳逆流而上,经荆州、夷陵、渝州西进,自泸州北上,经资州、简州,而入蜀都,虽然都有水路相通,但曲曲折折二千七八百里,而且入冬后风息水浅、滩险流曲,除了不算在蜀都滞留的时间,来往一趟便要两个月。
在韩谦滞留蜀地期间,金陵发生剧变,韩谦能耐再强,也将鞭长莫及。
杨元溥也根本来不及派人入蜀找韩谦问策。
“殿下在潭州,有沈漾、李侯爷辅佐,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切记住,不管什么情况,即便陛下有旨相召,都不可轻入金陵!”韩谦说道。
“父皇若薨,楚州兵马渡江南下,我亦不动?”杨元溥没想到韩谦给他留下一个不动如山的计策,迟疑的问道。
“顶多集结兵马到鄂州,不能再东进半寸。”韩谦严肃的说道。
沈漾、信昌侯李普以及诸将,都有不同的诉求,更不要说还有不少人心怀鬼胎,这就会让龙雀军东进的形势变得极其复杂,韩谦心想三皇子仅仅将龙雀军调集到鄂州,他应该有足够时间赶回到鄂州跟三皇子会合了。
“除了高绍、林海峥外,杜七娘虽为罪臣之后,但擅辨药毒,我也会留她在殿下身边伺候膳食。潭州降将里,张瀚比高降、苗勇、文瑞临都值得信任,倘若情势危信,殿下便将郑晖、李知诰召回来问策,他们二人的意见倘若一致,便能用之。对退守永州之叛军,可派人前往招抚!”
韩谦一一替三皇子分析潭州可能面临的形势,以及哪些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信任,想要自己的父亲,他也特意吩咐了一声,
“此外,微臣的父亲,与沈漾先生乃是一类人,殿下可询之社稷民生,但谋位之事不能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