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韩谦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
即便清阳郡主嫁入楚国,即便三皇子登基后,清阳郡主有朝一日有可能顶替信昌侯李普之女,成为皇后,但并不意味着楚蜀两国真就从此亲如手足,没有间隙。
在国与国的较量中,一个女人的分量,不管地位多高,姿色多迷人、多受宠,也都不是最重要的筹码。
更何况金陵不取蜀地,不意味着梁军没有异动。
而一旦叫梁军吞并蜀地,再居长江天险,威胁荆楚,形势只会对金陵更为不利。
韩谦微微一笑,说道:“巫山沿岸,即便入冬后黄叶飘落,也是难言之壮美,我真是半点都没有觉得拖慢行程啊!倘若侯爷归心似箭,要早早赶回锦官城与国主父子团聚,赶着与清江侯以叙兄弟之情,我们可以换小船先行,说不定清江侯也早早在锦官城等着庆祝这桩婚事呢……”
清阳郡主此时扮成少年,韩谦也不能说破她的身份,他要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自然是都要长乡侯王邕接下来。
虽然蜀道传信不便,但韩谦六月就抽调精锐人马回归缙云楼,也同时派斥候、暗探潜入蜀地建立缙云楼的分支机构,这两个月也陆续有消息传回来。
长乡侯王邕身为蜀主王建的次子,与清阳郡主都是十二年前病逝的寇夫人所生。
清阳郡主自幼由王建的侧妃阎氏所扶养,一直在王建身边长大,颇受宠爱,但出宫就府十二三年前因为母妃早逝,与其父王建的关系却淡漠得多。
长乡侯王邕的母族在蜀地也不是什么大族,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近臣辅助,却又因为才华横溢,最受蜀世子、清江侯王弘翼的猜忌。
不管长乡侯王邕平时怎么掩饰,缙云楼斥候潜入蜀地三四个月,目前能确定蜀国并没有多少大臣支持联姻之事,一方面涉及到蜀国的体面,一方面也不想太明显的触怒梁国,却是也有一些人向王建进谏联楚抗梁。
有限的人手初入蜀地,要是漫无目的去调查,短时间内压根就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在向蜀主王建建议联楚抗梁的诸多人里,有一名叫景琼文的伶官,因擅音律、徘戏而得蜀主的宠爱,其人也喜诗词。
韩谦就下令潜入蜀地的人手重点盯住景琼文,最终查明长乡侯王邕滞留楚地期间,曾多次派人携信回蜀地秘见景琼文,而景琼文每次见到长乡侯王邕派回的信使,都要进宫见蜀主王建。
由此可见,用清阳郡主与楚联姻,实是长乡侯王邕的主意。
而长乡侯王邕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无非也是深惧蜀主王建一旦不在,他兄妹二人会受到王弘翼的迫害。
见长乡侯王邕愣怔在那里,韩谦又笑道:“韩某虽然不擅长诗词,但既然受殿下重托,怎么也要将清阳郡主顺利迎娶回大楚的。”
韩谦这么说,差不多将意思彻底点明白。
他这是告诉长乡侯王邕及清阳郡主,这桩婚事进行到这一步,并不代表蜀国内部就没有碍阻了,并不代表着接下来就会继续一帆风顺下去,而不管遇到什么障碍,他都会站到他们这边,竭尽全力确保将清阳郡主迎娶回楚国……
季钟琪囚马寅、马循父子而献岳阳城,这使得这座矗立湖江之畔有数百年的名城得以保存,没有再一次受战火的无情摧残。
新任岳阳刺史、长史、主簿以及州曹诸司的官员,主要是枢密院及吏部选派,但负责州营编建及城池防务等事的州司马、兵马使,则是由左龙雀军副都指挥使郭亮兼任。
除新编的州营外,此外还有左龙雀军三千精锐驻扎于此,控扼长江入洞庭湖的这座要隘。
虽然目前楼船军水师有一都精锐驻扎在潭州,受湖南行台的节制,但作为禁营军精锐,楼船军并不负责地方上揖盗捕寇这一类的地方治安管治。
湖南目前第一步先筹建岳阳|水营,三皇子也一并委托给郭亮在岳阳负责。
岳阳、潭州的两座官办造船场早在战事期间被叛军自己事先摧毁,而缴获的上百艘战船,以短程桨船为主,即便有两艘五牙楼舰,也无法不能满足金陵一旦生变、龙雀军快速长程奔袭的需求。
目前岳阳|水营所需要的二十四艘大型双层列桨战帆船,都是由黔阳五峰山造船场紧急建造。
从岳阳、潭州所俘获的数百名造船匠工,以及大批收缴上来的造船木料,也早就都转运到黔阳五峰山抵充船资。
至少就目前而言,黔阳虽然偏于一隅,却是湖南八州的造船、纺织、炼铁中心,也渐成湖黔两地的茶药、桐油等大宗货物的集散地。
此次西进迎亲,韩谦带来两艘船,载重量都为两千石,但为岳阳|水营新造的两艘大型战帆船,载重量提高到四千石,舱室也是更多、更宽敞,底舱也是装载更多的货物。
为迎亲的需求,韩谦携三皇子的手书,暂时将这两艘战帆船及将卒征用过来,编入迎亲队伍之中。
与郭荣、长乡侯、清阳郡主会合后,韩谦在岳阳停留了一天,接受岳阳地方官员的宴请,第二天除了将从金陵运过来的数百箱聘礼搬运上船,还携带大量能运往蜀地出使的货物,四艘战帆船、六七百人马便浩浩荡荡扬帆启程,逆流往渝州方向而去。
削藩战事打得极其顺利,即便还有叛军残部逃到永州没有解决,但已难成大患,此时大楚西翼便能集结十万兵马,如此良好的势态,也令梁军深为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韩谦乘船离开岳阳时,集结于蔡州的数万梁军,还是没敢往南阳盆地北部的方城防线扑去。
在这一刻,大楚境内一派祥和,谁也没有意料到金陵即将爆发的危机。
船进入夷陵境内,未入巫山大峡之前,两岸的土地还是隶属荆楚平原,韩谦放眼往北望去,皆是平缓的丘山。
目前雍王朱裕还在关中坐镇,梁国内部看上去较为平静,但照既定的历史轨迹,在金陵发生大乱时,梁军没能趁虚而入,说明梁国当时并不平静,或许是北面晋军的威胁极烈,又或者梁国内部正酝酿着动乱。
很可惜,就像其他势力轻易察觉不到金陵此时所正酝酿着的滔天危机一般,缙云楼潜入梁都汴州的斥候、秘探,目前也没有什么发现。
硖州又名宜陵,位于巫山东麓二三十里外的长江北岸。
硖州早年属于荆南道,乃是荆襄大地的一部分,天佑帝崛起于江淮,兵势未及荆襄之时,蜀主王建率部派兵占领硖州,背依巫山东麓的雄山大岭,将其经营为蜀国的东门户,拒楚军于巫山之外。
船队行到宜陵城下,巫山逶迤峰岭也在视野里清晰可见。
为尽快赶到蜀都,韩谦他们在宜陵城前停船靠岸,但没有进城,就在码头前与宜陵守将匆匆见过一面,便继续逆流而上,往南津关峡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