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的父亲在蜀地称帝,王弘翼作为储君,地位上便要凌然居于身为蜀使的韩谦之上;韩谦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便是韩谦不知尊卑退让之礼。
这时候,王弘翼直接出声斥责,韩谦还能承担起两国关系破裂的责任,使性子甩手离开蜀地?
景琼文也是心思机敏之人,心里稍一琢磨,便想到韩谦要建议他们做什么:
“韩大人是希望我们能在无意间,将清江侯这些怨言传到国主耳中去?”
景琼文心里也很清楚,蜀国内部一直以来都有声音主张国主直接称帝,只是国主一直以来都不予理会罢了。
国主是以为时机不成熟,蜀国的实力相比梁楚还太弱小,但下面人未必都能理解国主韬光养晦的心思,清江侯在今天的场所大折面子,回去后满腹怨言,也是人之常理。
只不过这样的怨言传到国主的耳朵里,意味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一样就是了。
“仅仅如此还不够,”韩谦笑道,“还得让清江侯的人主动上书提及恳请贵主称帝,这样才能真正显得清江侯有些迫不及待,而叫贵主心生警惕啊!当然,清江侯身边要是有你们的人,趁着清江侯今日在气头上,稍加挑拔,事情就更容易得逞了!”
韦群与长乡侯对望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便是默认清江侯身边有他们能用的人。
“倘若仅仅如此,韩大人此行之志怕是难以得逞?”景琼文眼瞳迟疑的盯住韩谦问道。
景琼文如此问,也表明他之前有机会跟长乡侯有过充分的交流,知道韩谦此行最根本的目标,是防备金陵大乱时,蜀国能坚定的支持三皇子杨元溥争夺帝位。
倘若仅仅是离间蜀主与清江侯的关系,是无法达成这个目标的。
“这是巴南黔江三百七十六寨的地形及势力分布图,”
韩谦从奚任手里接过一副描绘精细的地图,递给长乡侯后,才接着说道,
“此时使蜀,我们第一个要达成的目标就是力求双方裁撤在硖州、荆州的驻军。于我大楚而言,荆州驻军北移,能够加强对北线梁军的防范,而三皇子而言,金陵发生大乱,即便张蟓不支持,却也不能让他留在荆州成为妨碍与威胁!当然,我们同时希望蜀国的左镇江军主力能撤出硖州,用于巴南地区婺僚人的征讨,这样也能保证大楚发生内乱时,蜀国不会滋生什么不必要的野心。而倘若这件事是由长乡侯主导,我们就能更放心了!”
目前湖南八州可以说是三皇子杨元溥的大本营,倘若金陵发生大乱,三皇子想要后顾无忧的率左右龙雀军主力东进勤王,自然要先保证近在咫尺的荆州、硖州没有其他军事势力的精锐兵马觊觎一侧。
只是对韩谦所说的理由,长乡侯、景琼文无法置疑,但看他们的神色,也未必就全然相信。
长乡侯王邕今夜原本就是要在东苑着韦群、宋鸿忠作陪,宴请楚使韩谦、郭荣,雪还在下,这酒自然还要接着往下喝。
景琼文将走未走之时,朝韩谦行了一礼,问道:“新词首句气魄雄奇,敢问韩大人,这首念奴娇是否已经填就,叫景某人一赏?”
“侯爷与郡主心里正在猜想我这句新词抄自何人笔下,我哪里还敢继做这不要脸的事情?”韩谦哂然笑道。
长乡侯脸色一红,心想难道自己刚才流露出来的猜疑太明显了?
清阳郡主一双妙目转向看往栏外夜雪,那意思就是说韩谦这句词是抄自他人。
景琼文哈哈一笑,将要告辞时,韩谦揖礼邀请道:“景公也留下来喝一杯酒?”
“哪怕新词就这一句,便值得多喝两杯,”景琼文趁势又坐了下来,笑着问鸿胪寺卿韦群,“韦大人,您说呢?”
“新词首句自然是极妙,仓促间确实是叫人难以联句。”韦群笑道。
“蜀酒太软,喝着没劲,我这次使蜀,除了雁荡春外,还携来一种春梅新酒。这种新酒所酿甚少,便不能献给国主,侯爷与景公可想私下尝一尝?”韩谦笑问道。
“我也是好酒之人,那是再好不过。”景琼文说道。
韩谦示奚荏亲自去南苑取酒及酒器。
清江侯他们走后,顶层更显得空阔,即便四角有火炉,但四栏无门窗遮闭,还是寒风灌骨。
待奚荏取来春梅新酒,众人便移到第二层的临西窗雅室聚宴。
所谓春梅新酒,只是传统的果酿酒基础进行蒸馏提纯,再加上白糖等物增加甜度,口感极佳,甚至入口都不怎么能感觉到酒的凶烈程度,可以说是醉人于无形。
众人推杯换盏,韦群酒量最弱,都没有支撑喝下七盅,便滚到桌案下,叫随待扶下去休息;接着郭荣、宋鸿忠等人也相继醉倒,这时候韩谦示意冯翊他们都出去,方便他与长乡侯、韦群密谈。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轻易就醉倒,我们却没有事?”韦群讶异的问道。
“机巧在这玄机壶中,”韩谦指着奚荏所执的银酒壶,说道,“这玄机壶内藏隔层,能装两种酒,机括在把手内侧,执壶人轻轻一拨,便能换不同的酒斟入杯中——即便内藏毒酒,也能哄人毫无知觉的喝下去。看韦大人如此惊讶,神陵司大概没有这种奇技淫巧之物吧?”
长乡侯王邕、韦群面面相觑,后背都要渗出汗来。
他们都畏惧别人会下毒,但即便长乡侯王邕,也不可能绝然不在外面用食,平时也只能倍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