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怒啸,不知何时铅色苍穹刮起鹅毛大雪,院子里不须片刻便积了一层浅浅的白。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两人,不到半炷香的时候,便披雪而归,神色惶然的各带回一张从街巷里冒死揭下来的告示。
看告示所写,赵阔、赵无忌二人也是如遭晴天霹雳,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安宁宫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杀家主,还押到东市当世用最残酷暴戾、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
他们再也顾不得小心掩藏行踪,也顾不得再召集更多的人手,匆匆换了一身衣衫,扮成平民,将刀弩藏在柴车里,冒雪往东市赶去。
然而待他们赶到东市,什么都迟了。
满街观者为刚才的行刑既感到一丝畏惧,又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猎奇跟兴奋。
“亏得陛下待他恩重如山,这狗官竟然勾结奸人谋害陛下,真是要用车裂之刑才解其恨——你们另说,大内侍卫用拿绳索套住那狗官的腋下、胯部,驱马拉扯,这狗官竟然不哀声嚎叫,总究是少了那么一层意思……”
“肚肠都流了一地,还要什么意思?”
“话也不能像你们这么说,且不说韩道勋在楚州、在叙州,素有爱民清名,他出任京兆尹时间虽短,但已经有好几个世家公子因为嚣张跋扈被他揪到衙门用刑,叫城里的世道多多少少清净了一些,真是难以想象他会谋害陛下……”
“你怕是忘了,数年前是哪个狗官在朝堂之上,建议朝廷将城外饥民驱赶出去,以净耳目?这狗官今日受五马分尸之刑,实在是活该!”
“韩家父子助三皇子平灭潭州叛乱,总该是大大的功绩吧,要不是如此皇上又怎么可能调他出任京兆尹这样的要职?”
“你们懂什么,都说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要不是陛下被这狗官的假面目蒙骗住,又怎么会轻易被这狗官跟那个奸贼残害?可惜宫里的侍卫,一下子就将这狗官的身子扯断成两截,四五个月前对叛首马寅父子行刑时,可是足足折磨了他们一天,最后才将他们的身子拉断掉!可惜了可惜了,今天没有看到精彩的部分!”
赵无忌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从柴车里抽出刀戟来,将这满街胡言乱语的贱民剁成肉酱,告诉他们,家主便是不忍看到他们陷入战祸乱离之苦,才不惜己身,自投罗网去跟奸后斡旋的!
“……”赵阔抓住赵无忌冲动的肩头示意他不要跟这些愚民一般见识,待穿过人群,从一条人少的巷子口看到四截面目全非的尸骸,赵阔都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狠狠的将手砸在泥墙,一声闷响下,墙体夯泥剥落,顿时间右手血肉模糊,只是心里的痛楚跟激怒,已经叫他感受不到半点的疼痛。
大雪飘荡而下,那几个宿卫骑兵,还各拖着半截尸骸绕着偌大的东市游街,还在流趟的血迹,融入雪中,赵无忌与手下少年热血冲头,走回到柴车附近,便要将刀戟抽出来,冲过去将家主的尸骸抢出来。
“站住!”赵阔沉声喝住赵无忌,喝斥他们将兵刃藏回柴车,强抑内心的悲痛,压低声音说道,“赵无忌,你即刻带人赶去蜀都,给少主报信,一定要在官方驿传之前,将家主亡故之事报于少主知晓,我留在这里侍机收殓家主的尸身。”
“家主今天五十岁寿诞啊!我等难道还要吝惜性命,坐看这些畜牲糟践家主的尸身?”赵无忌握住弓柄的手,在颤抖着,稚气刚脱的眼瞳,被泪水蒙住。
“要是蜀国先知道家主被诬陷的消息,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不会扣留少主,与贼后交易?”赵阔抓住赵无忌的手腕,怒目而视,要他先冷静下来。
赵无忌颓然将长弓藏回柴车,他悲愤之余所存的一丝理智,知道赵阔说的没错,大楚已经分崩离析,谁也不确定消息传到蜀国,蜀人就一定会选择跟三皇子合作,而不留难此时正出使蜀国迎亲的少主!
他心里再悲愤,也要先将消息传到少主耳中。
天地大雪,朔风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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