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虎与郭奴儿率千余援兵赶到洪林埠时,天色已黑,但正赶上一支七八百人规模的宣州兵从小道翻越麻姑山,绕到洪林埠的西侧,想着趁夜从侧后对坚守洪林埠南面隘口的赵无忌所部发动进攻。
赵无忌率三百多骑兵、千余步卒在重创乡兵、击退宣州兵第一波进袭的骑兵之后,在狭窄不到三百步的隘口坚守已经有半天,打退宣州兵七次进攻,伤亡接近五百人,目前剩不到九百人还能持兵刃作战,体力消耗极大。
赵无忌右臂鲜血淋漓,这一天他都不知道开弓多少次,此时都无力拿起一支箭枝来。
即便早就侦察到有一部宣州兵从侧翼的山道穿插过来,但他也无力分兵去拦截,只能率残兵被动守住狭窄的隘口,将更多的宣州兵堵在南面,不使其北上打乱第三都进攻郎溪城的节奏。
“王侯无种,将相非命,五年前我郭奴儿与肖指挥使都还是被世家门阀践踏在脚底板下的贱命贱种,境况比诸位皆惨,能得今日之遇,唯不惜命耳。”郭奴儿勒住马,与肖大虎在赶了半天抵达洪林埠体力已经消耗极大的将卒面前,振臂鼓舞士气。
翻越麻姑山而来的宣州兵有往侧翼收缩之意,但不能趁夜击溃这股宣州兵,留到明天有更多的宣州兵翻越麻姑山进攻他们的侧后,麻烦将更大。
郭奴儿与肖大虎商议,赵无忌所部已经打疲了,伤亡惨重,他们率援兵举火夜战。
在简单的动员之后,千余援兵便悍然往西翼卷去,与稍稍犹豫之后便再从洪林埠西面杀过来的宣州兵,仿佛两股洪流在暗沉的夜色里激烈的撞到一起,双方都完全不顾夜战会引发难以遏制的混乱。
大半天时间经小道翻越麻姑山后,经过简单的饮食休整就敢投入夜战的宣州兵,自然是顾芝龙精心豢养的牙军精锐。
即便与增援来的肖大虎所部撞到一起,兵力上处于劣势,但顾芝龙的牙军精锐都绝对相信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夜战没有列阵相斗的可能,主将以旗鼓传递军令的通讯方式也彻底失效,更不要说两军撞到一起,在微弱的星光下,站在远处的主将也肯定不可能辨清敌我。
铅色的夜空之上,星光稀微,双方将卒只能在近处依靠口令、衣甲分辨敌我,肖大虎、郭奴儿两人直接下沉在哨队之中,各率扈卫与一哨兵将混编后冲杀在前,而其他哨队的作战,只能依赖队率、什长等基层武官对所部将卒的指挥与掌控。
感觉到敌军的攻势彻底松动开,肖大虎的大腿被长矛扎透,在三名扈卫的保护下,倚着一处石壁歇力,这时候隐约能看到大股敌军往西南方向的麻姑山里溃逃,便变更收缩回撤的口令,叫身边的扈从挨个传递出去。
明天还有恶仗要打,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他不能分散兵力进入地形复杂的麻姑山深处追杀敌溃。
肖大虎等了小半天,还没有看到郭奴儿回来,黑灯瞎火的,他在确保溃敌彻底退走,不敢再从侧翼集结组织攻势,便先带着聚拢起来兵马去隘口跟赵无忌会合。
肖大虎没想郭奴儿已经先他一步到隘口处,只是郭奴儿面门中了一箭,铁簇箭头从脑颅后穿透出来,被泪落满面的林宗靖抱在怀里已然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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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露出一小片鱼肚白时,笼罩天地的昏暗似乎在瞬时间褪去,重新蒙上一层淡淡的青影,远近的景物也在骤然间清亮起来,城墙之上熊熊燃烧的一支支火把、一堆堆篝火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黯淡下去。
靠着垛墙和衣而眠的郎溪知县周元和听到窸窣的细碎响声,猛然惊醒,反跪起来朝垛口外看去,黑压压的赤山军已经出动了,仿佛黑色潮水般往城下汹涌而来。
周元和心惊胆颤的站起来。
要不是知道刺史大人所率援军已杀到三十多里外的洪林埠南侧,要不是知道刺史大人已经请得上万楚州军精锐出援,随时能杀溃四十里外南塘寨守军的拦截,要不是城中守军大小二百多武官家小都在宣城,周元和都怀疑他们昨日半天都未必能撑过去。
兵甲简陋的赤山军将卒太他妈不怕死了,顶着落石、火油、箭矢冒死冲上来,尸体像下饺子似的落到城下,却不能叫他们在附城爬墙时有丝毫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