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沈漾倒也没觉得由李知诰来指挥最后的攻城战,就有多少不妥,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吭声说什么。
小厅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微妙而压抑,但沈漾、郑榆等人乃至韩道铭都没有要站出来劝阻韩谦的意思,似乎觉得这样的安排才是正常,杨元溥也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手按住长案,看向韩谦说道:“我确实需要韩师能留在身边谋事,我的信心才能更坚定一些,但即便攻陷金陵,很多事情都一团乱麻,百废待兴,还需要韩师能留在京中辅佐于我……”
韩谦暗想他这时候坚持说要回叙州继续守孝的事,多少显得有些闹脾气吧?再说了,杨元溥哪怕是做给别人看,也会对他提出挽留。
不管怎么说,也得将“三请三辞”这一套走完了,才合乎于礼啊。
韩谦心里骂了句买买匹,这时候按下这点不提,不肯定也不否定,一切等攻打下金陵再说。
接下来便要讨论他离开之后,广德军制置使府新的安排。
这是新插进来的议题,又是必须要第一时间解决好的议题。
杨元溥自然是先询问韩谦的意见。
韩谦也不想显现出失落感或有怨气的样子,朝李普看去,拱手问道:“李侯爷可愿多承担些辛苦?”
李普乃是广德军制置副使,他留在繁昌城,理所当然便该由李普全面主持广德军使置使府的事务。
见韩谦将球踢到他这里来,李普连连摆手道:
“我时时刻刻都想着能在殿下身边任事,这次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殿下昨日在城外流露出那个意思之后,李普昨天夜里翻来覆去没有睡踏实。
除了猜不透韩谦的反应之外,同时也在考虑韩谦要是同意放弃对广德军制置使府的控制,留在杨元溥的身边,他该何去何从?
凌晨时实在睡不着,也下不了决心,李普跑去找文瑞临问策。
文瑞临则建议只要韩谦能识时务,辞去广德军制置使一职,他也应该辞去广德军制置副使一职,留在杨元溥的身边。
说通了道理其实很简单。
不要说沿江招讨军、江西招讨军了,左右广德军的主要驻地,距离繁昌城最多也就一百多里。
这么近的距离,快马一天能走个来回。
这也就是说,韩谦交权之后,三路兵马都将处于杨元溥的直接节制之下。
李普这时候去争广德军制置使这么一个并没有多大实权、战后大概率会被裁撤的职务,而将三省六部九寺的重组之事完全交给杨致堂、郑榆、沈漾他们去做,不是傻了吧?
见李普不愿意接掌广德军制置使府,都想着要辞去广德军制置副使一职,留在杨元溥身边任事,沈漾清了清嗓子,径直说道:“或许此时是裁撤掉广德置制使府的时候了……”
想要快刀斩乱麻解决掉这个问题,答案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将之前广德军制置使府节制、指挥左右广德军、辖管安吉、广德、郎溪三县,节制宣歙饶三州的权力结构打散掉了,直接实现军民分置。
三省六部九寺的设置,牵涉极广,难以猝成,但为后续战事的顺利开展,沈漾一直都主张先成立枢密院,将兵马、钱粮之调派,都统一放置到枢密院框架之下处置,而潭王杨元溥在正式继位登基之前先兼领枢密使。
这也是沈漾这些天来与杨致堂、郑榆等人所取得的共识,首先要确保大权集中到潭王杨元溥的身上。
广德军制置使府拆散后,左右广德军便可以直接纳入枢密院的辖管、调派。
由于安吉、广德、郎溪三县的情况特殊,可以将这三县单独罗列出来,视作一个特殊的州对待,也暂时纳入枢密院的管辖,派遣老稳持重之人出任“参武德军事”,与韩谦留下来的陈济堂、季希尧等人继续负责妇孺安置保障等事能延续下去,所缺钱粮也由枢密院统一调拨。
而宣歙饶三州则与江西诸州县、湖南诸州县一样,都纳入行尚书省的管治。
沈漾甚至主张这时候同样取消江西招讨使府对洪江池信抚赣等州的节制之权。
广德军制置使府拆解散了,不仅不需要派人来顶替韩谦,李普、张平都能回到杨元溥的身边任事。
而左广德军三都精锐,提拔林海峥出任副都指挥使作为一路兵马进行统一指挥便行。
即便早就准备于战后交御兵权,但要这时候就直接解散广德军制置府,韩谦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见杨元溥、沈漾等人都朝他看过来,韩谦只能压抑住心里的苦涩,一脸欣然说道:“沈漾先生此议甚好……”
“却不知道谁去主持三县之事为好?”郑榆沉吟问道。
听郑榆这么说,李普欣然建议道:“我觉得歙州刺史韩道昌对三县之事颇为熟稔,他又是韩谦叔伯,他去主持三县,应能与韩谦留在三县的陈济堂、季希尧等人能配合无间,做好数十万妇孺安置之事。”
沈漾主张此时就直接拆散广德军制置使府,那是公事公办,是当前开刀斩乱麻解决三县问题的最好办法,但听李普这话脱口而出,他内心忐忑一跳,然而未等他开口驳斥李普的建议,便听杨元溥已经直接问韩谦:
“韩师,你觉得呢?”
“虽然说举贤不避亲,但这事微臣实不便妄加评论,请殿下决断便好。”韩谦压抑住咬牙的冲动,犹是一脸平静的说道,仿佛他的内心在这一刻没有一丝的狰狞。
“韩师既然不反对,那便调韩道昌暂时主持三县妇孺安置之事!”杨元溥也不理会沈漾、李知诰都有劝阻的意思,断然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