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金陵事变后最初被驱逐出宫的那一批侍宦、宫女,应该是可靠的,但也需要进行仔细甄别;即便到两个月后的此时,安吉祥回到金陵城,喊来那两个值守的老宦打听,才知道宫里此时所用的人手也不过四五百人而已。
“师兄,可将你盼回来了!你怎么一回来便躲到这里,没有到陛下及三位新贵人跟前露个脸去?”
安吉祥叫人搬出一张躺椅,刚想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好好享受这种在陆地没有晃动的感觉,却听到熟悉而略显尖锐的声音从院门口传过来,睁开眼见是陈如意身穿崭新的深绯色官袍走进来。
虽然知道自己此番回来,在内侍省必得重用,但是看到陈如意先穿上代表四品宦臣的深绯色官袍,安吉祥也禁不住神色一冷。
内侍省设监一人,从三品,可穿紫衣。
这些年,他师父张平在陛下身边兢兢业业,守淅川时为救陛下废了一条胳膊不说,削藩战事、金陵战事期间都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出任监军使到第一线参与指挥战事。
要是陛下是接遗诏登基,宫里还有其他老人在,张平自然不能一步登天,甚至还需要从内承旨、内常侍、少监一步步往上爬,一步步将资历给补全。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宫里忠诚于先帝的老宦,被安宁宫血洗过一遍,忠于安宁宫的老宦倘若侥幸逃过,也逃不过这边的清算,除了张平之外,谁还有资格能在皇宫之内穿紫衣?
除了内侍省监之外,宫里的高级官品还有少监二人、内常侍四到六人以及伺候太后、皇后及诸贵妃的宫使,都为从四品、正四品的宦臣。
虽然王琳之死,乃是他与陈如意亲自出手,为陛下解忧,算是大功一件,但论资历,还轮不到他与陈如意去争那两个少监位子,而宫使多用女吏,看到陈如意此时穿深绯官袍过来,安吉祥心想他应该是抢先一步占去从四品内常侍的一个位子了。
作为内常侍,有可能协助内侍监管治掖廷、内府、奚官等局,也有可能在陛下、皇后以及太后身边专司伺候之事。
即便做的都是伺候之事,但安吉祥真正想要伺候的主子,却只有一人。
那便是陛下。
想到自己离开金陵到叙州传旨一个多月,陛下身边绝不可能少了贴身的近宦伺候,安吉祥心头便禁不住蒙上一层阴影。
陈如意见安吉祥脸色骤然一冷,似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咧着嘴阴恻恻的一笑,说道:“你在想什么?我要是能在陛下身边伺候,这时候怎么可能脱得了身过来找你一叙师兄弟相别多日后的情谊?”
安吉祥心想也是,今日册立皇后大典,又同时纳三女为妃,陛下将一整套仪礼走下来,完全没有脱身的可能,而陈如意真要做了崇文殿的内常侍,其他时候或能有清闲下来的时间,今日却必然要寸步不离的跟在陛下身边才是。
“我哪里有想什么,只是想着自己这一个多月车船劳顿,刚赶回来一身疲惫,这会儿硬凑到陛下身边去伺候,要有什么闪失,反倒不美了——你即便平时不在陛下身边伺候,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闲下来找我唠嗑?”安吉祥眯起眼睛,在躺椅上坐直起来,示意身边伺候的小宦,给陈如意从屋里搬张椅子出来。
陈如意不动声色坐下来,示意左右青衣小宦都退到一边去,才张口问道:“师兄可还记得你我幼时在扬州城大街上乞食求活的情形?”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十九年还是二十年前?我都快记不大住了——我就记得我当时七岁,你当时六岁还是七岁来着?”安吉祥内敛精芒的眼睛眯得更小,一时也琢磨不透陈如意选择今天堵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说话也就变得更谨慎。
“那时候饥不择食、饿得都往嘴里塞土,突然间有个神仙般的美丽女子跑过来,将我们接到富丽堂皇的庄院里养了半年,供给我们吃喝还教我们识字,之后又狠心将咱们的命|根子割掉,没有害疮死掉,才送到师父身边养着——我小师兄一岁,将这些往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师兄怎么可能会记不得呢?”陈如意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