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冯缭、冯翊、郭荣、高绍他们了,即便温暮桥身后的数名温氏族人也都愣怔在那里。
谁能想到这封手诏会在温暮桥手里?
谁能想到经历这么多离乱之事,温暮桥会将这封手诏当作宝贝,一直贴身收藏到现在?
一直耐心站在韩谦身后的冯缭,这时候也禁不住跨前一步,将手诏接过来细细看过,再递给韩谦,低声说道:“确实是韩公当年在兰亭所接到的诏函……”
有了这封原件,只需要找来天佑帝任何一封手书对照笔迹、印鉴,便能辨别真伪——当然,温暮桥既然这些年来都将这封手诏贴身收藏,冯缭也想象不出这封手诏还有可能会是伪造的。
当然,想到温暮桥竟然能未雨绸缪的将这封手诏暗藏在身边,冯缭倒吸一口凉气之余,也禁不住要讥笑两句:“温公既然料得有朝一日会有落难之时,当初又因何为虎作伥?”
“……”对冯缭的饥笑,温暮桥也没有逞一时之气,反唇相饥他冯家要不是倒于皇陵案,事变时选择必更不堪,而是跟韩谦躬身谢罪道,“温家确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赦……”
郭荣、高绍等人这时候也是震惊无言,不仅为温暮桥竟然贴身收藏这封手诏震惊,他们心里更清楚,有没有这封手诏,区别还有极大。
有些事情会变得容易,比如说放温暮桥及温氏一马,不追究他们在金陵事变之中所做的恶,棠邑众人心里能更接受一些。
毕竟加害韩道勋的真正罪魁祸首是天佑帝与徐后,温暮桥及温氏只能算是助纣为虐,或者说当时是大家各为其主。
即便要清算旧仇,也不能将当年追随安宁宫发动叛乱的人都清洗一遍?
而有了这封手诏原件,温暮桥及温氏洗清直接加害韩道勋的嫌疑,他们也才能不用担心到棠邑后会遭受清算、血洗。
那接下来与温博及罗山守军的交涉,就会变得容易,不会有之前他们所担心的那种难以跨越的信任障碍。
而现在看来,韩东虎之所以能顺利将温暮桥及温氏族人劫持到“棠邑”来,也并非完全是“清洗灭族的威胁”及韩谦的手书发挥作用。
郭荣、高绍对望了一眼,都不禁暗感温暮桥这人实在是老奸巨滑,当年追随安宁宫叛反篡位的其他人,谁都没有想到温暮桥竟然会给温氏留这样一条退路吧?
当然,有些事也会变得更加复杂。
首先这封手诏并不能公开,要不然只能进一步割裂棠邑与金陵的关系。
然而,要是说韩谦在出使蜀国迎亲之际,天佑帝很早就有密诏给延佑帝防范韩谦,这无疑也能解释为什么在收复金陵城之前,延佑帝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收回韩谦手里的兵权,甚至意图想用与王珺的婚事阻止韩谦回叙州了。
又或者说,延佑帝应该早就相信有这封手诏的存在,并非是安宁宫徐后及温暮桥等人所伪造吧?
这背后的逻辑是环环相扣的。
这也就无怪乎延佑帝继位之后,会那么迫不及待的,近乎肆无忌惮的去纵容京畿世家势力对广德府的军民下手了!
说白了,延佑帝就是担心天佑帝加害韩道勋的真相揭穿开来,金陵与叙州再无和解的可能。
看韩谦接过手诏之后久久不言,温暮桥继续说道:
“韩公持先帝手诏来见我,当时赵明廷在我府上相候。我与牛耕儒、杨泰无法劝降韩公不得,徐后失去耐心,着周斌端鸩酒送往牢中,却是章新春坚持说要诛韩公于街市以儆效尤。徐后杀念太甚,我等苦劝不得——当然,侯爷当年能在繁昌借婚约之事脱身,想必与夫人早就料到这些,无需温某在韩公之事上为自己苦苦辩解。当然,温某为虎作伥,也确实罪孽深重……”
听温暮桥这么说,高绍、郭荣、冯缭、冯翊等人都往韩谦、王珺看去,韩谦持着密诏手微微颤抖着,可见他内心情绪激动,但王珺却要比他们想象中平静,他们也便知道温暮桥这头老狐狸所言不假,甚至都已料到手诏就在温暮桥的手中!
很多事情当年在繁昌之时,韩谦是早就有猜测,但真正看到手诏,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起来,过了良久,才沙哑着声音问道:“温博、曹霸、薛川知道手诏之事?”
“温博知道,曹霸、薛川等人皆不知。侯爷倘若想让他们知晓,他们便能知晓,他们也会相信无疑;而即便暂时不叫他们知晓,也无碍侯爷所谋之事。”温暮桥说道。
“不需要再留这么多兵马看住这边,但要留下必要的护卫,保护好特殊的客人,以防为敌间所趁……”韩谦此时无意跟温暮桥交涉太多,没有接他的话锋,而是跟奚发儿、韩东虎等具体办事的人吩咐了一声,便将手诏收入袍袖之中,与王珺往外面走去。
“侯爷慢走,恕温某不便远送。”温暮桥躬着身子,目送韩谦离去。
看温暮桥这样子,冯翊特想怼他一句“也要你能送才行”,但想想这老家伙在金陵事变之初竟然就留了这一手,暗感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便扭头跟着韩谦他们往外走去。
“你留下来跟奚将军、韩将军一起安顿好温公。”冯缭看到冯翊从后面跟过来,小声的跟他说道,要他留下来,与奚发儿、韩东虎照韩谦的指示安顿好温暮桥及温氏族人。
奚发儿、韩东虎两人在韩谦身边都有重用,一旦忙碌起来,未必能顾及到这边,但温暮桥及温氏族人这边,这时候则必须要有一个知
晓机密的人能随时兼顾起来。
冯缭觉得游手好闲的冯翊接手这事,正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