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朝廷答应将以每匹军马十二缗的价格,对棠邑军、襄北军予以补偿,但襄北临近的黄荆等地,畜力都极为匮乏,想要从更为遥远的江东或南诏等地购买军马,他们又没有足够强的运输能力,倘若是仅仅依托零散的牲口贩子,可能需要两三年才能弥补这个缺口。
然而不管怎么样,事情都推进到这一步了,即便是坐在襄北军这一边的兵部侍郎李长风,
也绝不看到事情会卡在这种细枝末节之上。
最终还是赶在十八、十九日两天里,李知诰如数交付三千匹军马,使新编右神武军如期于二十日踏入西征的路途。
李知诰除了下令沿途城寨加强防备外,也令部将陈雄率三千马步军沿路监视右神武军的举动。
也同样是二十日,苏烈护送两万多罗山平民,鱼贯走出罗山城,踏入东迁乐安、潢川、新经等县的路途,于二十二日,将罗山城交给襄北军驻防管治。
大概也是受两次长期围困都没有得到善果的刺激,在二十二日棠邑军全部撤回到谷水河东岸、交出罗山城之后,李知诰便率部进攻谷水河入淮河河口的期思城。
一开始就打得格外猛烈。
旋风炮推进到期思城下,主要用散石弹压制守军,李碛、钟彦虎两员猛将都直接赶到城下督战,甚至亲率精锐直接轮番附城强攻。
或许是期思不是寿州军守御的重点,仅有五千守军驻防其中,也谈不上兵强马壮,又或许是温博率部的投附,重创期思守军的斗志跟士气,又或者是在兵部侍郎李长军的监督下,又或者是罗山守军这只到嘴的鸭子飞走令襄北军将卒上下内心里都憋着一团火,进攻期思时作战额外勇猛,最终付出两千人的伤亡,从兵临城下铺陈战械到攻陷期思城、迫使守军三千多残卒逃入河口,仅用了四天时间。
对襄北军来说,攻下期思城,前锋兵马越过淮河,进入蔡州南部地区,就与桐柏山另一侧、南阳(邓州)北部的方城守军,打通联系。
这也意味着李知诰随时可以集中精锐兵力,逐一攻陷蔡州诸县,然后再往北、往东扩张兵锋。
然而到元月三日,率部进入期思城休整的李知诰以及计划近日动身返回金陵的李长风,却突然接到信报说新编右神武军在沧浪城下滞留超过三天,无意动身继续沿丹江而上开赴荆子口。
沧浪城乃均州旧治所在,前朝中期便毁于战火。
还是在荆襄战事期间,韩谦调集资源在丹江与汉水交会的东北角,重新修建了沧浪城,并在荆襄战事前期阻止梁军全面控制丹水沿岸,发展至关重要的作用。
也由于梁军未能及时控制丹水沿岸,才有后来的淅川城守卫战。
虽然沧浪城位于汉丹之交,但最初重建时城池规模窄小,又由于淅川城更能兼顾到荆子口及武关两处的防线,重新设置均州之时,便将州治设在淅川。
不管之前的郑晖,还是之后的柴建,都将牙帐设于能兼顾两线防守的淅川,沧浪城在过去七八年间的发展一直都较为缓慢,目前才加修了一道夯土城墙,将早前几座小堡圈围起来,城池规模扩大到六百步见方。
由于均州新置后人口依旧处于一个极低的水平,再加上南岸的驻军城垒发展更久,使得沧浪城即便占据水陆便利,但就目前来说,还是邓均之间一座极不怎么起眼的小城。
温博率领新编右神武军突然停在沧浪城下不走了,在如此敏感时刻,怎么都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除了传令柴建,即刻率一部兵马往沧浪城逼近外,李长风不敢耽搁片晌,便怒气冲冲的带着姚惜水、徐靖以及还没有踏上归途的崇文殿内常侍陈如意,当夜乘马渡过谷水河、潢河,赶到潢川城,紧急求见留在潢川计划亲自指挥西翼棠邑军进攻霍邱的韩谦。
“黔阳侯,你到底意欲何为,暗藏何等险恶居心?”
新编右神武军一万两千精锐,突然停在沧浪城下,这事如何叫人不惶急?李长风、姚惜水、徐靖、陈如意赶来途中,也商议好由徐靖来唱红脸,见到韩谦的面,他也是毫不客气的咄咄逼人问道。
“右神武军是襄北精锐的监视下西进,沧浪城也是襄北都防御使府派兵马守御的城池,现在的情况是温博突然率兵攻打沧浪城了,还是怎么着,我皆一无所知。徐大人这时候咄咄逼人质问本侯缘由,本侯还要问一问徐大人,是不是你们反复无无常,惹恼了温博,刺激了右神武军的将卒,而令整件事再起波澜?”韩谦坐在大厅中央长案之后,冷着脸盯着徐靖质问道。
“温氏族人皆在你等控制之下,侯爷当真以为轻飘飘一句话,就真能置身事外,说跟这事绝不干系?”姚惜水按捺的厉声问道。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韩谦轻蔑的瞥了姚惜水一眼,朝李长风问道,“目前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温博可是突然率部攻下沧浪城了,还是怎么说?”
姚惜水气得要吐血,但论及身份,这时候却是仅有李长风能与韩谦相提并论,即便是陈如意身为延佑帝的特使,韩谦都不带正眼瞧一下,她们又能奈何得了他?
“温博暂时还没有妄动进攻沧浪城的迹象,但其前后两部,却封堵住从陆路进出沧浪的通道,实不知他意欲何为。”李长风沉着脸说道。
“不要说温博还没有攻下沧浪城,就算是攻下沧浪城,以沧浪城之中的存粮,大概也仅够其一万两千余精锐兵马十数日之用,我不觉得温博会有什么异念,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韩谦蹙着眉头问道,“又或者说朝廷调用左武骧军进攻武关,重新启用沧浪城作为粮储基地,存有大量的粮秣?我并没有听说这事啊!”
“这个倒没有,进入武关的粮草,还是从襄城直接起运经丹水到荆子口|交卸,当中并无在沧浪城中转。”李长风说道。
他们接到信报时,也是又惊又疑,最大的疑点就是沧浪并无大量的储粮,城里也仅有五六百户民户——温博真要与韩谦有什么不利襄北军的密谋,也应该在周密安排下对襄城或淅川两个重镇发动突袭才是,而不是无缘无故的停在沧浪城下。
新编右神武军暂时停在沧浪城下还没有直接攻城的迹象,而即便是夺下沧浪城,也会很快被从两侧夹逼过来、兵力及战斗力更具优势的襄北军精锐围死,十数日便会粮尽。
当然,温博是可以宰杀军马充当军粮,但此时已经元月,再有一个多月,天气就会回暖,宰杀下来的军马不易储存。
到时候即便有五六千匹军马——不可能每天都能有高达十一二万斤的马料供应,如此巨量的军马必须第一时间都宰杀掉——也顶天叫温博所部在占据沧浪城后多支撑两三个月,但两三个月后,必然是死路一条。
他们也想象中不出温博为何突然在沧浪城停下不走,当然认定问题就是出在棠邑军及韩谦的头上,也不知道韩谦与温博暗中达成什么他们所不知的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