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内心隐晦不明的那一丝情念不提,清阳心里也很清楚留下相对有威胁、令大楚诸王公大臣深感压力的梁国,才能有效压制黄化及杨元演两人的野心,更叫沈漾、杨恩等人只能更战战兢兢的辅佐彬儿长大成人。
退一万步,只要彬儿能平平安安长大成年,楚梁划江而治而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此时真要将梁国掐死了,黄家与杨元演之间或有一争,但她则注定将更加寝食难安。
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之上,她也应该是支持和谈,又何需怕摆明态度?
不过,她在朝中能不能获得支持,还是要看朝中和议派与主战派的力量对比。
因为淮西的位置太关键了。
对郑家来说,淮西划入梁国之后,郑家的根基之地黄州地理位置就太突出了,因此郑家最初时迅速抛弃以往与棠邑的密切关系,站在主战的立场,甚至主张快速而强硬的收回淮西及邓均二州,是主战派里的速战派。
奈何杨致堂始终不愿将右龙武军拿出去,当进攻淮西的第一波主力,更希望看到蒙兀人、东梁军重创梁军后,能够不战而得淮西,是主战派里的缓战派。
事实上,除了信王府是坚定的速战派外,即便是郑氏求战的决心,又或者说信心,都不是特别的强烈。
真要将韩谦当成敌人,那注定是一个令人又恨又畏的敌人。
杨恩以及沈漾,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到河洛局面彻底崩坏之后,蒙兀人的势力滋大无人能制,必然是大楚未来将要面临的最大威胁,心思也相当的矛盾、迟疑。
在这种情形下,韩谦又百般示弱,事情就拖延下来,这却符合朝中缓战派的心思。
杨致堂等缓战派更是巴不得拖延到秋冬看到蒙兀骑兵、东梁军再次大举进攻梁国,他们再从南面彻底切断梁军的商贸,并将相当一部分梁军兵马牵制在南线,就看看韩谦在一波波强势的进攻下,能支撑到什么时候不崩溃掉。
谁能想到,河洛第二阶段战事结束,韩谦却再也不给他们这些缓战派任何选择的机会?
现在摆在楚廷面前,就剩下速战速决或和议两个选择。
郑氏因为自身利益,认清和谈不成、韩谦在入秋之后就会大举进攻荆襄的形势之后,就立刻转向支持和谈。
不过,要是杨致堂现在就愿意将右龙武军第一时间西进威胁、牵制梁军在滁州、东湖的兵马,并不惜一切代价的突破棠邑水军的封锁,将鄂州粮秣运过江,他们也可以转过来支持速战,但拖延却绝对不行。
不要看鳌山岛水营大寨被棠邑水军烧毁,此时杨致堂却还舍不得将右龙武军主力拿出来拼,他内心更希望宣而不战。
沈漾、杨恩等人也认可宣而不战的策略,希望从四面八方往淮西外派增援兵马,不断加强对梁军的牵制与压制。
这不失为一个好的策略。
然而关键问题在长江水道被切断之后,九万人马的招讨军仅仅依旧地方上的供给,很难支撑到九月,同时考虑到杨元演会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确有可能会借粮草问题,将赵臻所部从随阳、樊城等地撤下来,不会留赵臻与梁军精锐血战。
要避免这一状态的发生,这就必然需要恢复鄂州与复州之间的水运,还是要不惜代价的与棠邑水军先战于长江水道。
当然了,鄂州与复州之间的长江水道,远离棠邑水军的主驻地,只要右龙武军能下决心从扬州出兵牵制梁军,恢复远在千里之外的鄂复水运,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这也是王文谦所判断的,谈不成和议,下一阶段韩谦必然会使棠邑水军全面出动,摧毁长江、汉水沿线的水营、码头等设施,到八月中下旬才会正式对随阳、樊城、郢州、竟陵、黄州、舒州等地用兵。
要么和、要么战,崇文殿里争议了半天,众人也都想明白了,但奈何杨致堂为了能让主战的杨元演从淮河下游防线脱身,承担起从东线牵制梁军的重任,竟然不惜主张与东梁军暗中媾和。
当然,大殿之上不是没有人考虑过这个可能,毕竟除了赵臻所部外,杨元演在楚州亲领的三万兵马,绝对是大楚最能战的精锐。
不过,杨致堂提出这事,被长信太后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除了杨致堂的嫡系张宪之外,却也没有其他人敢替他辩解半句。
新帝登基之时,曾传诏天下言明吕轻侠与蒙兀人联手谋害先帝发动宫变,目前吕轻侠、周元等人又公然投向蒙兀,在推翻这一定论之前,先帝尸骨未寒,谁要是这时候提联合蒙兀伐梁之策,不怕朝野上下的唾沫星子将他喷死?
杨致堂最大的失策,大概以为此时众人在崇文殿,只是小规模的廷议没有什么话不能说,却没有想到长信太后会毫不犹豫的拿住这点,对他毫不留情面的予以打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