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这点心思于谦和邝埜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们也在心里盘算起来,看有什么办法来把可信之人扶上这个位置。
“陆缜,或许此番之事责任确不在你,但是这榷场终究是你所首倡,现在又出了这等变故,朕总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在一个话题结束后,皇帝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陆缜的身上。
陆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臣愿意受罚,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在一切真相没有查明之前,朕也不好责你太过,就先降你一级,再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吧。希望你能明白,朕这么做不是为了罚你,而是为了给那些因此而死伤的边地百姓和将士一个交代。”天子正色给出了自己的意思。
“臣拜谢陛下爱护之情,臣不敢有半点怨尤!”陆缜这话确是发自肺腑。朱祁镇对自己的这一惩罚已经算得上是极轻了。
于谦和邝埜二人听到是这么个惩处后,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王振,脸色却变得又难看了几分,这一回看起来又要让陆缜逃过一劫了。
虽然天子话里似乎还留了半句,倘若之后查出事情没有那么多猫腻,那陆缜的罪责依然不小。可事实上谁都知道,在有了这一发落后,后面天子是不可能再严惩陆缜了,除非陆缜之后再犯下什么过错,那才有可能旧事重提。
可他们三个还没来得及为此感到高兴多久呢,天子的后一句话却又让他们目瞪口呆:“虽然此番之事或许另有隐情,但蒙人再次犯我大明边境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此行径,实在不能再姑息下去了。所以朕决定,借此机会,对草原用兵!让那些草原上的蛮夷鞑子知道我大明之声威,让他们以后再不敢轻犯我大明国界!”
这突然的一下跳跃是真唬住了下头的三名臣子,半晌之后,他们才齐齐跪了下来:“还请陛下三思,切不可意气用事,妄动刀兵哪!”
王振也错愕了一下,但随即却是一阵窃喜。果然这几年不断的撺掇影响没有白费工夫,天子终于是下了决心要对蒙人用兵了。而这么一来,距离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会太远了。
看到三名臣子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跪地劝阻,这让朱祁镇也不觉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可是当他的目光又转到一角处那张沙盘上时,他的容色又变得坚毅起来——自己这段时日总是在这沙盘上进行推敲,已对如何扫平漠北的一系列行动有了全盘的考虑。现在正是重复太宗时声威的大好机会,岂能轻易放弃?
所以他迅速就冷下了脸:“几位爱卿,你们无须再劝。此事朕意已决,北伐之事,已不容更改!”
见他斩钉截铁地这么道来,三人都傻了眼。谁也没想到今日进宫认罪,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这小子又想巧言令色地为自己开脱辩解了。作为已几次见识过陆缜口舌之利的王振心中便是一动,脸上也露出了警惕之色。只可惜,这儿可不是由他做主,陆缜能不能说话只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果然,在略一沉吟后,朱祁镇还是点头道:“朕倒想听听你到底能怎么说。”
陆缜当即再施一礼:“陛下,关于此番之事,既然确有蒙人因榷场之故犯我大明边境,那臣自然责无旁贷,无论陛下如何处罚,臣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唔……”听他如此坦然地接受这一切,没有为自己分辩的意思,皇帝反倒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了。而他这一心思也迅速通过面上的表情反馈了出来,他毕竟年纪尚轻,帝王心术远未到家,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陆缜在见到这一表情变化后,心下更是一定,继续道:“不过臣以为,开设榷场之举其实并无过错,这不但是对蒙人有所裨益之举,对我大明来说也是力远大于弊的。”
“陆卿,你这话恐怕在这时候难以叫人信服了吧?”朱祁镇皱起了眉头来,很是不信地道。
“陛下,非是臣妄言此事,而是可以通过事实来证明的。只这两月间,边地诸镇各县的税收已是大增,这一点是在户部有所记录的,臣曾去查看过。”陆缜当即给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的证据来。
“这一点臣也可作证,若陛下不信,更可以让户部官员进宫来。”于谦也适时地上前作证道。
皇帝自然不会怀疑他们在此事上欺瞒自己,毕竟这是有据可查的。但他依然摇头道:“即便如此,这也只能证明榷场能为地方带来财富,但我边地重镇所需要的太平却不能通过榷场得来,这一点陆缜你有何说法?”
“陛下,这正是臣要说的最要紧的一点。”陆缜神色凝重地道:“通过这份捷报,陛下不难看出,其实此番之战起因都只是一些小小的矛盾,可结果却酿成了两场规模不小的战事,这实在与之前我大明和蒙人之间几十年少有大战的情势完全不同。
“或许有人会说就是榷场的开始才导致了双方矛盾的激化,但臣却以为他们找错了方向。事实上,应该是有人不想朝廷在北地开设榷场,才在暗地里做出了挑拨离间的事情来,这才造成了这么连场的战祸。”
“嗯……”天子一呆,而王振的心里则是咯噔一下,莫非这小子已经看破了这一切都是自己让人去北方做下的,甚至还掌握了什么证据不成?做贼心虚之下,王振都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了。
陆缜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扫了王公公一眼,这才继续道:“臣以为,此番两地战乱,一定藏有内情,说不定是某些不希望我大明与蒙人交好,和平相处之人在背后用上了阴谋,这才使双方刀兵相见。”
“有人会不希望看到边境太平么?”天子有些不那么确信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