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地伸出指头,点了点地上的两个儿子,孔彦缙用尽了全身力气下令道:“把他们拖到外面,重棍打死。死后,薄葬,不得入我孔家祖坟,更不得入祠堂供奉,从此我孔家就再没有这两个不肖子了。”
“老爷……三思哪……”
“老爷,两位公子可都是您的亲骨肉,岂能如此……如此处置?即便他们犯了大错,也该给他们一个悔改的机会……”
一干族人没想到老人一开口就是如此严惩,顿时纷纷开口为这两人求起了情来。
可这一回,孔彦缙是彻底铁了心了,根本不为他们的求情所动,面色坚毅地道:“怎么,老夫老了,你们都不肯遵命行事了么?是要老夫跪下来求你们么?”说着,作势便欲下跪。
众人一见,顿时就唬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搀住了老人,然后纠结地看了那两个依旧倒在地上的族人,却不敢再为他们说话了。
被人扶住的孔彦缙也不再坚持,只是口中依然下令:“还不动手,难道真要老夫亲自动手打死他们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孔氏族人只得遵命行事,将两个不发一言的兄弟从殿内拖出,就在祠堂跟前的空地上,按住之后,便有人拿来专门施行家法的木杖,对准他们的后背就重重地挥了过去。
一时间,砰砰的击打人体声音便响了起来,直听得不少人都面露惊容。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看人挨打,但这两人的身份与以往受刑者是完全不同的,哪怕是孔承广,那也是家主之子哪。
而孔彦缙,不知是不是担心他们会留手,居然一直站在当场,直到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被生生打死后,方才转身。
可是,就在转过身来的同时,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就已夺口而出,然后受了多重压力和煎熬打击的老人终于支撑不住,在众人的惊呼声里,轰然倒下……
孔家祠堂占地极广,看着更像是一座大殿而非寻常世家大族的祠堂。在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悬挂着一副等身的孔子画像,其下才是供奉着孔氏列祖列宗的长长香案,如今这上头已经摆了数百上千的灵位,蔚为壮观。
当几十名孔氏族人跟在孔彦缙的身后踏入大门,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庄重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轻轻的,不敢露出半点怠慢的意思来。
来到神像和灵位之前,孔彦缙便率先跪了下来,先默默祝祷了一阵,又从香案上取过三炷线香点燃了再跪再拜,心里则默默念道:“列祖列宗在上,子孙不肖,竟让我孔家遭受如此羞辱,实在无颜相对……”
等他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在心里跟祖宗们禀报之后,孔彦缙才有些吃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然后再把那已烧了好长一截的鲜香插进了香炉中。
在他身后,一众孔家子弟也早跪得双腿发麻了,此时见家主起身,也赶紧跟着起来,纷纷上前,把手里的线香也插进了香炉。顿时间,袅袅而起的香烟把个香案附近都蒙上了一层轻纱。
等众人都做完这一切后,孔彦缙才一摆手:“你们且先候在外头,老夫要好好问问这两个不肖子,看他们为何竟会做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众族人看得出来,这一回家主是动了真怒了,便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略一行礼,就纷纷退出了殿去。很快地,这里就只剩下了一父二子三人。
刚才族人都在时还不觉得,一旦空旷的大殿上只有三人时,气氛就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孔彦缙站在上首处,目光凝视着被绑得结结实实,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个儿子,足有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永祚,为父打小就教育你,让你行得正做得端,要当一个方正君子,如此才能继承衍圣公之位,成为受人敬仰的孔家之主。可你……你怎么就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刚开始时,孔承庆是相当慌乱的,但如今隔了这么久,他的心反倒是定了下来。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已是彻底完了,所以倒也不用再跟往常那般伪装了。此时的他,脸上满是不屑和扭曲,即便是面对着盛怒的父亲,头上还有孔家历代祖先的牌位,他依然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闻言只是一阵冷笑:“父亲,你想知道为什么么?那我就告诉你。因为我根本受不了你一直教导我的那一套,什么君子之道,什么正直方正,那都是假的,都是骗外头那些愚夫愚妇的东西!”
“你……想不到你竟冥顽不灵到了如此地步,连这些为人处世的基本都抛却了么?”孔彦缙听儿子到了这时候还敢如此回话,顿时气得身子又是一阵颤抖,面色又有些发青了。
“哈……父亲真觉着你那一套是发自真心么?若是二十年前,我只是个懵懂小童时或许还会相信,可在见了那么多事情后,我早就不信了。若我孔家真如父亲所言,是君子之家,该当恪守圣人提倡的仁礼之道,那为何每年我孔家的田地都会不断增多,这不是巧取豪夺么?为何每年,都有不少家中奴仆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家法活活打杀,这是仁么?”
见父亲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明显回不上话来,孔承庆笑得更加的放肆了:“这不是仁,而是假仁假义,不过是为了维护我孔家的颜面而装出来的而已。就连父亲你自身,也根本没有做到君子的要求,不然就不会有孔承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