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出海船队安然归来的消息后,之前与石亨的纠缠与失利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对陆缜来说,开海的成功比什么都重要,这意味着自己确实能通过努力改变既定的历史走向。
所以他闻报后,便连夜赶路,直奔威海,及时出现在了那些从海上归来的勇士们的面前。
在得知陆缜急赶而来后,威海当地的官员和还在休息的出海船员们就全拥到了镇外迎接。看着这些皮肤早被海上的日头晒得黝黑发亮,脚步依然虚浮难稳的船员后,陆缜的脸上当即就露出了欢喜而真挚的笑容来。
“见过巡抚大人……”众人纷纷弯腰下拜。而陆缜则赶紧上前,一把就搀住了当先的杨震:“辛苦各位了。你们这一次冒着绝大危险出海开拓,现在又成功归来,该是本官跟你们见礼才是……”说着,他也拱手弯腰,跟他们行下礼去。
这一番举动,再次让众人一阵感激涕零,因为双方的身份实在差得太大,而如今的大明朝又是个极讲上下尊卑的时代,一个官员能如此做,已是给足了所有人的面子。
所以当陆缜直起腰来后,大家就再度拜倒,直忙活了好一阵,才能正式说话。而后,陆缜便说了好一通感激与鼓励的话,并保证自己会奏请朝廷,给予他们这些出海立功之人以封赏。这番表态,自然再次引得众人好一通的感激……
当陆缜安抚住这些人,随着本地官员和杨震一起来到有些简陋的官衙时,时间都已经过了有好半天了。
在各自落座之后,陆缜才打趣地看着杨震:“原先杨兄你可是马步沉稳哪,怎么去了一趟海外却把多年的功夫都给丢了呢?”
原来这一路行来,杨震整个人总是摇摆不定的样子,显得脚下没根。听了这话,周围的官员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声来,而杨震也是一阵苦笑:“大海之威由此可见一斑了。下官是真没想到哪,这海上的风浪竟会大到那般模样,有几次就是我那座船都颠得快要散了架了。几个月来在海上随波逐流,这脚下是早没了根了,倒让大人你见笑了。”
这话说得不少人都为之变色。大家都知道杨震有着一身了得的武艺,现在连他都直言如此,那这海上的危险确实够大了。
陆缜也正色点头:“是啊,大海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强大得多,但其中所藏的好处也比我们认知的要多得多。对了,这次出海可有什么损伤么?大家可都还平安么?”
杨震闻言脸色就是一肃,随即叹了一声:“此番出海,因为没有什么经验,刚遇到大风浪时,便让海浪直接打翻了三艘小船,结果只有少数船员被救了回来。再加上之后遇到的一些麻烦和恶劣的天气,此番出海的数千人里,有近三百人没能平安归来。这是卑职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说着,他已起身朝陆缜行下了礼去。
九月十七,威海港。
自四月间船队出海之后,原先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的威海也终于冷清了下去。
当然,这冷清也是相对于前几个月来说的,比起一两年前,这里可是繁华了许多,不但人口数量翻了数番,还渐渐形成了一个比之所属地的文登县城都不遑多让的集镇来,只是没有县城的城墙围绕而已。各种商铺、酒肆,乃至青楼、赌馆都不断地冒出,让这儿的人气更高。
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自然是拜新立的港口与船坞所赐了。哪怕近几个月来再没有船只出海,可港口的修建工作却还在持续,还有大批民夫在尝试着将海港拓得更宽更深,同时船坞里的造船之事也没有停下,因为就官府所说,只要这第一次的出海能成功,那接下来将派更多的船只进入茫茫大海,开创全新局面。
只要有不断增加的人口,商业自然就随之而来,商人们为了赚钱会想出各种办法来满足大家的需求。所以只几个月时间,威海这个原来只有一卫官军驻守的沿海苦地,就成了一处能吸引不少周围百姓前来的新兴城镇。
不过,对这里的许多人来说,眼前的一切依然还没有一个定数,这威海能否真正兴旺起来,还得看此番的开海之事能不能顺利做到。说得再直接些,就是看几月之前从这儿出海的那支能不能安全地,满载而归。
怀着这样的心思,有不少已决定在这儿扎下根来的人,尤其是那些船坞里的工匠们,总会满怀期待地站在海岸边上翘首远望,期盼着那支船队能安全归来,把好消息带回来。
可是几个月时间过去了,这船队却是音讯全无,别说归来了,就连派人回来报声平安都没有。这让许多人心里在期盼之余又多了几分忐忑,生怕船队就此一去不回,那这里的一切也终将成为镜花水月。
又近一日黄昏,红彤彤的夕阳映照在海面之上,倒射出了灿烂的金光。两名船坞里的工匠在下值之后,如往常般沽了酒买了些食物,一起来到了海边。一边看着不断起伏的海面,一面喝酒闲聊。
几大口黄汤灌下去,大男人也变得惆怅起来,不知不觉两人便聊到了自己的将来:“老李,你说咱们能在这儿待多久?这样的好日子要是以后都过不上了,可该怎么办才好哪?”
这位说的可是实话,自他们进入到船坞作工之后,虽然比以往要忙上许多,可收入却也翻了好几倍,甚至每月里都能去镇集里新开的艳芳楼里享受一番温柔滋味儿了,这可是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哪。
对面的老李闻言又喝了一大口酒才说道:“这个真不好说。以前我也是跑过船的,最多两三个月,就能山东江南跑个来回了。可如今,那支出海的船队都去了有快半年了,却还不见半点音信,真是有些担心哪。”
“我也是这么看,总觉着心里不踏实。不过以前听船坞里的老人说,几十年前三宝太监出海时,那可是会长年漂在海上,往往一去就是一两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