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姿见到山胆的兴奋,在五分钟之后,也就差不多消失殆尽了。
这不是产品,打开了还能附赠说明书:她实在不知道这山胆有什么功能效用,不止是她,她的姑婆、乃至更早的前辈们,都不知道。
那位悬置山胆的祖宗奶奶也真是邪性,别人留下遗产,必对子孙仔细交代金几箱银几笼田地几何,这位奶奶呢,什么都不说也就罢了,留下首偈子,也是云遮雾罩,让人想破头。
江炼说她:“山胆制水精,你得把它带出去,才能知道怎么‘克制’吧。”
话是没错,但只是来“看一看”,姑婆们都犹疑不决、争论了好久,要是就这么贸贸然带出去了,还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连她自己都隐约觉得:有些东西,不要乱动的好,就好像多米诺骨牌,看似只轻轻推倒了一块,谁敢说无穷远处,不会产生排山倒海般的巨变呢。
她凑近去看。
嗅了嗅,没有味道。
想摸,几次手伸出去,又蜷回来,最后下定决心,只伸出一根手指前戳,身子却尽量外撤,一副随时掉头奔逃的架势,看得江炼又紧张又好笑。
好在,一戳之下,并没有什么异样,只知道是软的,温软的感觉。
有了这一戳打底,孟千姿的胆子便大起来,敢上手去摸了,还掂了掂重:也就是个苹果的分量吧。
她没见过祖牌,但听水鬼形容过,说是黑褐色,硬的,刀子戳砍,连个印都不留,这山胆却是莹白、温软,略一用劲,会随掌力变换形状,然后回弹棉般渐渐复原,一切还真都是反着来的。
她招呼江炼过来,想看看旁观者是否能有什么不同的见解,然而江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甚至试图去拽那山胆,可是悬索似有无穷弹性,任他拉取,然后慢悠悠缩回。
两人束手无策,那场面,颇似两个懵懂小童,面对着从未见过的玩具,你看我,我看你,无从下手。
正茫然间,身后传来哼唧似的呻-吟声。
是神棍终于元神归位,四下摸索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虽说这石室不高,但于他这种毫无功夫底子的人来说,这一摔还是着实好惨:毫不夸张,落地的一瞬间,真个眼前一黑,然后无数小金星舞动,还不是乱舞,舞得贼有秩序,一会如踮着脚的翩跹小天鹅,一会如大跳伦巴的劲男热女。
他的神魂就在这群金星间乱萦胡绕,孟千姿和江炼的对话,明明字字听得清楚,却句句都不理解。
好不容易缓过来,挣扎着起身,身体发飘,脚步打绕,也没了方向感,醉汉般迷迷糊糊直往前走,看都没看到山胆,只盯着面前挡路的山壁发愣:“咦,这是什么啊?枯藤……老树……昏鸦?”
这一句提醒了孟千姿和江炼:摔下来之后,注意力都在山胆上了,还真没仔细打量过这间石室。
跟上一层一样,这间石室的山壁上,同样有无数蜷曲的石毛和晶花,但多了一样东西,大且显眼。
乍看上去,像挂了幅巨画,目测高约两米,长在三米多,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不是画了:是无数细长的枯藤,蜷曲盘缠,满满当当,挤满了这长方形的“画框”,如无数乱麻,完全不成图幅,跟“老树”、“昏鸦”也浑无关系,神棍估计是词曲记得太熟,顺口就溜下来了。
神棍脱口说了句:“画盖!这肯定是画盖!你看这齐齐方方的,下头必有内容!这些枯藤盖在上头,是为了遮住什么的!”
孟千姿的心怦怦跳,三两步走到近前。
她也觉得,这儿既悬了个山胆,不可能不交代点什么,也许这藤盖之下,有大幅的留书,详细解释了山胆的由来、以及如何去克制祖牌的法子呢。
神棍揣了颗急跳的心,弯下腰、撅着屁股,试图去掀藤盖的左下边角,他的原本用意,是想轻轻掀开一点边,看看被盖住的石壁上是不是有字迹或者图画什么的,哪知这些枯藤,早已干朽了太长的年头,压根经不住外力掀揭,当下咔嚓咔嚓,断裂跌落下好多碎蔓来。
神棍吓了一跳,有点手足无措,孟千姿倒不以为意:“都碎了,又不能接回去,随它吧。”
再一看,碎掉的那一块边角下,并没有什么字痕。
可能这儿只是留白处,毕竟中国人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都不兴挤满边角。
见孟千姿并不反对,神棍小心翼翼,屏住了气再揭,哪知尴尬的事儿又来了:他用的力道已经够轻了,但这些盘缠的藤枝实在太脆,几乎经不住一点力,哗啦哗啦,又碎落下一大摊来。
这一下,左下方已经露出一大块边角了,但石壁上仍是光秃秃的,凿磨得十分平整:难道重要的字,都写在图幅的右上角了?
神棍又回头看孟千姿:虽然只是一些藤枝,但毕竟是山鬼地盘,东西在他手上一再损毁,总得多看几眼主人脸色。
孟千姿的好奇心也是愈来愈炽:哪有精心编制藤盖、去遮一面空石壁的道理?
她给神棍吃定心丸:“没事,跟你没关系,再揭开一点看看,有什么事,都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