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想起江炼的话,“你还看不出我是个聪明机变的人吗”。
聪明吗?机变吗?不知道,脑子里有点乱,想不起他是不是真的有过“聪明”和“机变”,孟千姿一点点抓拽身上的毯子,把好好一张宽大盖毯,搂压成胸腹和屈起的双腿间紧实的一团,还在使劲用力、想把那盖毯压挤得更小,同时感受着那越来越大的反作用力——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更踏实、也更舒服些。
她不断看夜色、看星斗的移位、看电子仪器上的时间流逝,命令自己划出一条时间忍耐线:不能一直等下去,得设定一个时间,到点还没动静,就得马上安排人去寻找、接应、或者援救。
给江炼多久呢?
一个小时?太短了,他这一去一回,估计都要这么久。
两个小时?但如果有事绊住了呢?三个小时的话,会不会太长了点,万一出了凶险的状况,赶过去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孟千姿觉得,从小到大、所有大考小考遇到过的选择题都没这么难。
她一咬牙,决定就定两个小时。
不能再多放量了,江炼的聪明机变,就值这么多了。
说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凌晨四点刚过,孟千姿就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一片射灯光亮中,迷迷糊糊的神棍摸索着戴起眼镜,看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和走来走去的腿,听各个方向传来的对话,终于搞明白一件事。
——江炼不见了,是为了去追一个神秘人,已经一去不返……有两个小时了。
这还得了,神棍赶紧爬起来,路三明看到了,忙拦下他:“神先生,你不用,孟小姐说了,身手跟不上的,都留在这,去了也是添乱,这儿还得留人保护呢。”
神棍这辈子最缺身手,只得眼睁睁看一行人离开,孟千姿带了路三明、汤壮等五个人一路循迹而去,貔貅和另外三人留下,负责保护神棍和骡工。
问起详细情形,貔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时我正……值夜呢,炼小哥把我叫过去,让我给打个掩护、别瞎咋呼,说那个方向……”
他抬手指了个向:“有人正窥视我们,但我偷偷瞧了,也没看见,反正,炼小哥就走了,我以为能很快回来呢,孟小姐可能也觉得不好了,两小时呢。”
两小时,杀了埋了坟头踏平了都够了。
貔貅有职责在身,要随时眼观四路,只聊了两句就匆匆上岗去了,那四个骡工倒是轻省,被闹醒了一会,知道没自己的事,又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内外两间石屋里,便只剩了神棍一个人,他坐了会,听外头风声不息,又从四四方方的窗洞往外瞧,晨曦未至时,黑暗最是浓重,怎么看怎么凶险。
神棍悚然心惊,他在随身的包袋里摸索了会,摸出一个木柄的弹弓和几个石丸来。
他确实没什么身手,但人被逼急了,亦可上阵。
这弹弓石丸,就是他行走江湖的贴身利器,虽说这十多年来,从未真正派上过用场,只打伤过两只鸡……
但是,输人不输阵,用来吓吓人也是好的。
黑夜寻人,其实是件事倍功半的事,很多痕迹,大白天一目了然,到了晚上,再多光源都嫌不够,汤壮打头,手持射灯,几乎趴伏在地,像条嗅踪的犬,反复确认许久,才能大致指向。
路三明在边上看着,觉得真心费劲,想跟孟千姿说:没事自然是好,但真出什么事,肯定早出了,现在再赶也是晚集,不如等天亮再说——但话到嘴边,不敢出口,于是愈发觉得自己和孟劲松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
孟特助曾经惹得孟小姐掀翻茶几呢,多有勇气啊,换了自己,孟小姐瞪个眼都要抖三抖。
就这样且走且寻,很快,东边天上现出了一丝鱼肚亮。
其实广西虽名字里带了个“西”字,那只是跟广东比而已,对比全国其它省市,并不算很西,而且现在正处夏末,天亮还是比较早的,但孟千姿不觉得,她直觉是从深夜找到了天亮,而江炼依然没下落,多半是不好了——这念头一起,手足发凉,脸色跟那鱼肚色也没什么两样了。
路三明还道她是因为生病,后悔没把辛辞托付给他的药带在身上,正想建议她是不是就地休息一下,就听汤壮激动地大叫:“那,那,那不是炼小哥吗?”
循向看去,远处的一座粽子山侧,果然有个人朝这头过来,看身形挺像,不敢确认,不过这不是问题,很快有人取了便携式的望远镜过来,孟千姿接过来,向着那个方向细看:果然是江炼,他似乎也听到了这头的人声,正加紧往这来,看那身形步伐,应该是没受伤。
孟千姿长吁一口气,撂开望远镜,这才发觉自己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不过也好,发出这一身汗来,先前的不舒服,倒是去了大半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双方汇合。
泥地里这么一折腾,个个都如泥猴,孟千姿倚了块石头坐着,没动,看路三明迎上去和江炼寒暄,无非是这个问有没有事,那个答没事,那个又问怎么都来了,这个答说四点就被孟小姐叫起来了,找了有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