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规模,这么多人力,到底是做一件什么事儿呢,是为了漂移地窟里的“它们”能够借尸重来吗?“它们”又是谁呢?
漂移地窟里那葡萄般的挂串,会是麒麟晶吗?如果是的话,阎罗也到过漂移地窟?
不对,阎罗去的是昆仑山,难道真如之前推测的,漂移地窟虽然累世漂移,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回到真正的起源处?
神棍又是什么来历呢?他直言要找一口“被偷走的箱子”,他的梦境里,亲手把山胆放入箱子里,看起来,像是箱子的守护方……
还有死去的金翅凤凰、半空坠落的巨龙,压在三口棺材下的凤凰翎,风起龙从的龙骨灰烬,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呢,意义又是什么?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觉得头大如斗,孟千姿攥拳成锤,在脑袋上敲了两下,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敲得更开窍点似的。
江炼偏还不让她消停:“千姿,我问你啊,‘得麒麟晶者成神,得长生’是什么意思?”
这还需要问吗,孟千姿斜乜了他一眼:“就是阎罗生阎罗,长生不死咯。”
江炼摇头:“不对,这句话最关键的两个字,其实是‘成神’。”
孟千姿失笑:“这就是一种夸大的说辞吧,阎罗哪像是成了神啊,他要是成了神,我们还制得住他?”
江炼笑笑:“你换个角度想,是不是我们把‘神’想得太无所不能了呢?总觉得神有通天彻地之能,吹口气死人就活了,挥挥手山就让道了——如果上古时候,‘神’这个词,不是这个意思呢?”
他想了想,换了个更浅显的说法:“比如这个世界有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你知道大家的本质都是人,只不过是人种不同。同样人种下头,也还有不同的细分,例如按照地域区分,看你的划分规则如何。”
“最早的时候,神和人,也许只是简单的、类似左与右、黑与白、上与下的区分呢,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就是按照某种规则,划分成了两个人种。”
孟千姿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按照……按照什么规则?”
“生殖方式,一边是可以自体繁殖的,一边是两性繁殖。只不过是生殖方式不同,没有高低之分,自体繁殖的就叫神,两性繁殖的就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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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说得通,现代科学喜欢给生物分类,哪怕是同样的物种,不同的生殖方式,似乎……也该分个类。
孟千姿插不上话,只能听他说下去。
“但是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两方渐渐拉开了差距,‘神’族人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给‘神’化了,凌驾于人之上,使得人自惭形秽,甘愿弯下膝盖,做神的奴仆,真正把对方捧上了神坛,神这个词,从此才被赋予了那么多的意义。”
孟千姿更糊涂了:“怎么拉开差距?又怎么把自己‘神’化呢。”
江炼回答:“是时间。”
“一直以来,人类传承的遗憾之一,是上一代的智慧、学识、感悟、成就,永远无法简单地、一键递送给下一代,下一代必须从头学起,还未必青出于蓝。”
“杰出音乐家的儿子可能对音乐没兴趣,甚至不识乐谱;杰出物理学家的女儿可能物理挂科,满足于当个服务员,我们也经常感慨说某某伟大的科学家,如果能再活十年、二十年,必将会有更多的发明创造。”
孟千姿约略明白点了:“但是‘神’族人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是自己生自己?”
江炼点头:“如果说,起初是同一条起跑线,那从第二代开始,就已经拉开差距了,想想看,全新的年轻肌体,但已经有了一世的积累——就如同这头刚生下来,就有了爱因斯坦的一切学识,已经在研究艰深的科学谜题了,那头的还在学爬,几代之后,能不拉开鸿沟一样的差距吗?人看神,会不屈膝膜拜吗?”
孟千姿心跳如擂鼓,嘴唇翕动着,却又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只听到江炼在说:“有了一世又一世的时间,当然可以对这个世界乃至世界之外,进行更深入的探求——人的智慧学识即便不能一键递送,繁衍了这么多代下来,在科学上还有了这么多的成就呢,何况是它们?”
“现代人物实,讲究科学,但它们走的似乎是玄学方向:怎么样去遵循天地间的规律,效法自然;如何打破维度,和山同脉同息,和水同脉同息,和兽沟通交流;也在研究人的肉身死了之后,灵魂到底去了哪里,到底能不能和逝者再有对话……它们不断地重生,必然会有巨大的突破。”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
“但是,谁都知道,现实是,当今世界,人才是世界的主宰,自体繁殖什么的,几乎没再听到了。有句话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也就是说,在这场神和人的生存竞争中,虽然神一度占据了上风,但最后,人才是被选中的那个,它们还是落败了。”
孟千姿没有说话,她突然想起神棍那一个又一个的梦。
——神棍捧着山胆,放入箱子,周围还有无数的箱子,而边上有个人唱票般念“山胆一枚”。
山鬼家视若珍宝、累代收藏的物件,在那个场景中,像是一个普通玩意儿。
——群山耸峙,明月高挂,有巨大的篝火燃起,很多人围着篝火而坐,大放悲声。
他们唱念:“最后一头麒麟已经离去,金翅凤凰也活到了尽头……我们将去往何方?我们的荣耀和辉煌,将如烧尽的篝火,再也不见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