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是自然村,村里几乎都姓李,姓王的就一户以前是算命的,还有两三户其他姓的人家大家都很熟悉,只有王家,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家里只剩下一个儿子了,疯疯癫癫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场动乱结束之后很多年,这个村子里都没有人会提起王家来,王家破败倒塌的房子一直在那里,村民们走路都会绕着走,渐渐的还有了那个房子里闹鬼的说法。
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哪里有什么鬼,是做了亏心事罢了,从前这个村子里几乎每户人家都受过王家或大或小的恩惠,却在大难将至的时候个个选择了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了他们。
王家的房子,是多年后李忠顺的爸爸带着儿子晚上偷偷去修的。
李忠顺的爸爸很小年纪就出门跟师傅去学了泥瓦手艺,当年是村里唯一的泥瓦工匠,大家都叫他泥瓦李。泥瓦李的妈妈李婶是个寡妇,就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娶了媳妇之后生了儿子忠顺,全家人宝贝的不行,可是孩子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带到镇上医院去看,镇上医生说看不了,要么送到省城去。
那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不要说去省城看病的钱,就是过去的车马费都没有,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回家等死。
李婶眼睛都快哭瞎了,实在没办法了就抱着孩子敲开了王家的门。
王家一门都是算命的,不仅仅识文断字还会点医术,在村里算是文化人,平时也很受大家尊重的,村里红白喜事都爱请他们来写个对联当个账房什么的。
王家当家的老太爷说尽力试试吧,就让儿子连夜上山采草药去了,他儿子折了一条胳膊回来,采回来了一种很罕见的花,这才救活了三岁的小忠顺。
现在,小忠顺已经四十好几了,当年才二十郎当岁的泥瓦李和他媳妇也已经六七十岁了。
他们一家三口齐刷刷的看着王大荀,等待他的答案。
王大荀看着他们,笑了笑,想不到还有人记得他。
“是啊,落叶归根,回来看看。”王大荀云淡风轻的喝了一口家乡的甜酒。
甜,真甜。
李忠顺的妈一下子就哭了,他爸也红了眼“老哥啊,你可回来了,还以为这辈子没机会见着你了呀。”
泥瓦李一下子就跪下了。
李忠顺惊呼“爸,你这是干什么?”李忠顺妈却阻止了儿子“别管,让他跪吧。”
门轴已经生锈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刺耳。
大门缓缓被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岁月的霉味。房子里没有住人,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比人还高,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是月梨过门之后栽的,现在已经长的十分粗壮了,变成了枝繁叶茂的老桃树。现在这个时候桃花已经谢了,茂盛的叶子里藏着许多毛
茸茸的绿色小桃子,房子显然很久以前被人修缮过,那扇倒塌的门被重新扶起了,那门口是他尘封的往事。
王大荀站在门外,眼睛已经红了,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回来。
但是他依旧没有勇气走近这个院子里,去打开那扇曾经被他掰倒的门。
四十多年过去了,他的耳边仿佛还有月梨痛苦的声音。
“老先生?您哪来的?”一个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在不远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终于走过来问他。
王大荀转身,指着院子的大门和院墙“这是谁修的?”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是我父亲,他是泥瓦匠。”
王大荀摘了平日用来装大神的圆墨镜,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男人,“你是泥瓦李家的孩子?”中年男人很久没有被人叫孩子了,愣了一下,也仔细打量王大荀。他是这个村里小学的老师,附近好几个村里的孩子都是来这里这个学校念书,所以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他几乎全都认识,但是眼前这
个老人确实面生。
“哦,好好好,长这么大了”王大荀很高兴,这是村里做泥瓦匠的老李叔家的孙子李忠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还是他父亲想办法医好的。
王大荀笑眯眯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就往村外走。
“老先生,老先生……”李忠顺追上他“您认识我?”
王大荀板起脸“不认识。”
李忠顺有点不明白了,刚刚看他神色和语气明明就是认识。
“那您认识刚刚那户人家里的人吗?”李忠顺问。
“也不认识。”王大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