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真相大白

{}无弹窗散发着袅袅檀香的禅房,一位面色安详的老夫人静静地躺在木床上,她的面色微微泛白,眼底鸦青一片,太阳穴上有一处淡淡的擦伤,已擦了药膏,不日即可痊愈,只是她身上的病——

“女先生,我家老太太究竟如何了?”荣妈妈无比担忧地问。

被唤作女先生的不是别人,正是叱咤整个犀牛镇的容积二当家、青龙帮帮主,乔氏小薇也。

乔薇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被人称作女先生,瞬间感觉好牛逼的样子,连胸脯都比往日挺高了些,语气淡淡道:“老夫人是小中风引起的吐字困难、失语、突然跌倒,加上一宿未眠,身心疲倦,便晕过去了,若她能及时醒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小中风是中风的先兆,多数出现小中风之征兆的患者,都会在一个月之内发生真正的心脑血管疾病,也就是我们说的中风。”

荣妈妈这个年纪虽未经历过中风,但身边不少比她小的都摊上了,中风之后人不能说话、不能行走,吃药似乎也没用,只能慢慢地养着,运气好的养回了一些生机,运气背的就那么去了。

没想到老太太每月都请太医看诊,还是患上了这种棘手的病。

“幸亏碰上了恩人,不然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荣妈妈抹泪。

乔薇微微一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们先去备点烧酒与火烛来,我为老太太施针,只要老太太醒了,暂时就没什么大碍了。”

荣妈妈擦了泪,吩咐珠儿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买烧酒和火烛?”

“是!”珠儿忙迈着步子出去了。

等待烧酒与火烛的空档,乔薇与荣妈妈说起了需要注意的事宜:“小中风是个警告,就算老太太醒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乡野游医一枚,医术浅薄,勉强救救急,当不得主治大夫,回京后,记得找太医再瞧一遍。”

荣妈妈道:“恩人快别谦虚了,老太太两次命悬一线都是你救回来的,你医术浅薄,那外头那些大夫是什么?”

乔薇心道,我是真的医术浅薄啊,我连针灸都是第一次呢,能不能把你家老夫人扎好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她心意已带到,相信以对方对老太太的看重劲儿,定会再请名医为老太太复诊的。

“记得别再让老太太操劳,更别让她受刺激,什么激动人心的消息,甭管好的坏的,都别说到她跟前,她激动不得。”

荣妈妈认真地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顿了顿,想到什么,荣妈妈又客气地问:“对了,恩人是为何出现在寒山寺?是来这儿上香的吗?”

乔薇眼神微闪,牵了牵唇角道:“我不是来上香的,是约了……人谈生意。”

荣妈妈顿悟:“原来如此,那……你在禅房待了这么久,是不是耽误你与人家的会面了?你快告诉我那人姓谁名谁,长什么样,我差人去找。”

乔薇笑了笑,说道:“不必了,不是多大的生意,人家瞧不上我,我也懒得倒贴,正愁怎么拒绝呢,没见到就没见到吧,许是天意如此。”

她是真不想见冥修他爹,她连他姐都不想见,他们现在的关系还太浅,远没到见家长的一步,何况他俩将来会怎样尚是个未知数呢,这么早见了家长,届时不成,多丢人!更别提,他爹根本是来埋汰她的,她就更不想见了。

要不是为了赚那五两银子,她才懒得上京一趟呢。

荣妈妈嗔道:“你可别怕麻烦才故意这么说,我们人多,帮你找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今天的事全因我们而起,该由我们出面向像对方赔罪,解释清楚你迟到的缘由。”

乔薇最怕这种非得替你张罗的,就因为是好意,所以拒绝起来十分辛苦:“真的不用,你坐下吧,再硬来我可就走了。”

“别别别,我不说了。”荣妈妈生怕她甩袖走人,那谁给老太太施针?荣妈妈给乔薇泡了一杯从姬家带来的茶叶,淡淡的茶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将檀香都盖了下去,“我瞅着恩人年纪不大,竟已经跟着家里做生意了。”

乔薇脸小眼睛大,肤白腮红,一笑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比十五六岁的姑娘还水嫩,荣妈妈一直当她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乔薇笑笑,自己与这群人不熟,没必要把家底揭给对方看。

荣妈妈干笑了两声:“其实,我们也是约了人才会大热天儿的跑到山上来。”

“哦?”乔薇喝了一口茶,真香!

许是乔薇救了老夫人两次的缘故,荣妈妈对乔薇很是喜欢,换别人只见过两次面,她是绝不可能如此推心置腹的,但乔薇让她感觉很亲切,她道:“我家少爷最近在外边宠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而那男人恰巧又是我家少爷的小侄儿。”

这桥段怎么那么像她和冥修以及胤王那个王八蛋?

荣妈妈接着道:“老太太自是不同意,便想方设法将逼那个女人离开我家少爷,偏偏那女人厉害得很,把老太太派出去的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弄得人家现在都神志不清。”

这桥段不像她了,她可没把谁教训得神志不清,确切的说,是建了别墅后,还没谁上她家找过茬。

荣妈妈又道:“我其实不赞同老太太这么做,少爷血气方刚,正当情爱浓厚的年纪,会为一个女人着迷再正常不过,待到少爷玩心淡了,那女人就没什么意义了,我就劝老太太呀,别冲动,可老太太不听,非连夜写了一封信,把那女人约来寺庙。”

等等,这桥段又像她了。

“那女人……不会还讹了你们家银子吧?”乔薇试探地问。

荣妈妈一拍大腿:“哎呀,恩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呐!那女子的确讹了我们家银子!足足十两呢!说不给银子,不上路!”

放屁!

姑奶奶只要了五两!

另外五两,是你家丫鬟自个儿贪进腰包了吧?

世界可真小啊,自己随随便便救的一个老太太,居然就是冥修的祖母。

那小姑娘不把话说清楚,害她以为今儿约她出来的长辈是冥修他爹呢。

如此说来,乔玉溪费尽心思讨好的对象也是这位老人家了。

nnd,自己还送过她松花蛋呢!

居然到头来,她想教训自己?

冥修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有个如此不讲理祖母?

跌破眼镜!

乔薇故作困惑道:“什么女人如此厉害?讹你们银子,还把你们派去的人教训傻了,不会是你们派的人太弱了吧?”

荣妈妈摆手:“不是不是,咱们派的是府里最厉害的护卫。”

哔了狗了,她怎么不知道别墅来了个护卫?

荣妈妈若有所思:“不过他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那晚回来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嘴里喊着什么‘毒不死的狗’,‘力大如牛的娃’,恩人,你是大夫,你说这可能吗?世上怎么会有毒不死的狗和力大如牛的娃呢?”

呵呵,不好意思,我家小白和望舒就是。

当然,这也是乔薇第一次听说小白毒不死,她又没给小白下过毒,原来她家小白毒不死啊,以后可以拿小白试药了!

小白: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乔薇夜里从未离开过孩子身边,除了昨晚给七娘看诊。

好哇好哇,居然趁着她不在,欺负她孩子!

“荣妈妈,火烛与烧酒买来了!”珠儿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荣妈妈看向乔薇:“有劳恩人为我家老太太施针。”

乔薇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荷包:“哎呀,不好!我忘带金针了!”

……

救一个一醒来就要整她的人,她脑子秀逗了不成?

上辈子救死扶伤的乔医生已经死掉了,现在只有为非作歹的乔帮主。

也别指望她像恩伯府千金那样去讨好谁。

事实证明,讨好全无用处,恩伯府千金不还是被退了亲?

所以她呢,就别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了,那种“我对你孙儿是真心的求你们让我们在一起”的苦情戏码,她实在是有些做不出来。

况且,这件事根本不是她的错,要管,也该管她自己的宝贝孙儿才对,她可从来没有勾引过冥修。

每次见面都要擦两次水粉、抹两次胭脂、梳两次头发、涂两次口脂、拉低胸襟挤出事业线的乔帮主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勾、引、冥、修!

乔薇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下了山。

她心情还算平静。

毕竟吃亏的不是她。

乔薇在镇上买了点新鲜猪肉,打算回去包饺子吃,等到了山上,却听见女儿在叽咕好想吃兔子,她先把猪肉挂好,去了一趟林子,看有无收获,惊喜的是笼子里居然捕到了一只野兔,虽不算大,看上去只有三斤左右,但喂饱望舒那只小馋猫绰绰有余了。

乔薇把兔子杀了,去了皮与内脏,用清水洗净。

望舒抱着小白哒哒哒哒地跑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乔薇。

乔薇问:“作业做完了?”

望舒点头。

都是哥哥做的,做得可快了,哥哥又在帮别的孩子做作业,哥哥总是很忙,她好无聊。

“怎么会突然想吃兔子了?”她印象中,女儿对兔子肉的迷恋程度一般般。

“先生今天上课,讲兔子了。”

乔薇自动脑补了一下,老秀才在纸上画了一只野兔,人家都在认真听课,女儿却在脑补如何把那只兔子吃掉、是油焖还是红烧的场景,嘴角抽了抽。

“今天吃烤兔子吗?”望舒嘴馋地问。

乔薇提了刀刚要把兔子剁成块:“望舒想吃烤兔子?”

望舒吞了吞口水:“嗯。”

“那行,娘给你做烧烤野兔。”乔薇放下刀,去院子里起了个小火堆,架上烧烤架子,用铁丝将野兔串好,横挂在架子上,来回翻烤。

兔肉的香气随着微风,恍恍惚惚地飘了出去。

黑风山上,十几二十号土匪开始了他们望肉充饥的日常,搬着小板凳,排排坐,每人抱着一个木碗,碗里装着肥肉饭,一边观看对山的女人烤野兔,一边流着哈喇子。

忽然,风向变了,将兔肉的香气吹到了东面。

众人怒了,吃不到就算了,闻也不让闻吗?

消息小能手小魏在山顶奔跑着嗅了一阵:“在这儿在这儿!”

众人忙跑到小魏所站的位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啊,果真闻到了,真香啊。

可没闻多久,风向又变了!

小魏又开始四处找:“这儿呢这儿呢!”

众人再次呼啦啦地聚过去。

今晚的风向有些调皮,就看见一群黑压压的大男人,抱着木碗、拖着板凳,在山顶跑来跑去……

乔薇最终还是把买来的肉包了饺子,给阿贵与七娘送了些,给罗家送了些,剩下的进了自己与两个小家伙的肚子。

烤肉太香,把钟哥儿也吸引了过来,望舒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兔腿分了一半给钟哥儿,钟哥儿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吃着吃着就放开了。

三个孩子把一只野兔吃得干干净净。

却说海十三接到调查当年真相的任务后,一直没能找出任何线索,当年的事发地点在江南,那一年,大梁先是爆发了史无前例的雪灾,再是爆发了毁灭性的水灾,从滇都到江南,几乎殃及了半片江山。

事情发生在雪灾之后、水灾之前,皇帝亲临江南体察民情,随行时带上了姬冥修与几位皇子,其中,就包括胤王。

原本大乔氏应该规规矩矩地待在京城乔家,可大乔氏听说胤王下了江南,便偷溜出府,追上了胤王的车队。

这件事起先是瞒得滴水不漏,毕竟胤王丢不起这个人,皇帝老子都在呢,文武大臣们也在,他却与未来婶娘搅在一块儿,传出去他恐怕没法儿混了。

可大乔氏不在意,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非把胤王缠得死死的,后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胤王的帐篷把胤王给睡了。

胤王醒来刺了她一剑,这才东窗事发了。

当然,这是民间流传的版本,具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就得问两个当事人了。

可惜的是大乔氏失忆,不记得那一段过往。

至于说胤王么——

海十三呵呵。

那一年江南灾情严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姬冥修出事的地方就在一处被雪灾殃及的村落附近,遗憾的是,村子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家出趟门都困难,更别说进山。

凤倾歌是在山上的一间破庙里发现姬冥修的,谁会没事去破庙呢?

想找个目击者真是难于登天。

然而索性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海十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游医吸引了海十三的注意。

游医的年纪看上去有些大了,挎着一个陈旧的医药箱,背着一个放了些应急药材的竹篓。

游医撑着油纸伞进了破庙,把伞往地上一放,立刻开始检查篓子里的药材,一边查一边庆幸:“还好还好,没湿!”

江南雨多,细细绵绵。

海十三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雨的,要不是为了推敲当年的真相,他才不会一直待在这间破庙,不过人家是大夫,自另当别论了,海十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尽管一身补丁,却十分整洁与干净,面相更是少有的俊逸。

这样的人,不该做一名游医才是……

海十三打招呼道:“这位大哥,你也避雨呢?”

游医这才发现庙里还有个人,扭过头,抱歉地打了招呼:“小兄弟。”

海十三看他言行举止,像是受过良好熏陶的世家老爷,不知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海十三职业病就是打探消息,碰上好奇的事,自然会问一问:“大哥你好像不是村子里的人。”

游医拾了一些干燥的树枝,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了一堆小火,再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块干净棉布铺在火堆旁,将篓子里的药材倒在棉布上:“对,我不是。”

海十三瞅了瞅满地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你药材不是没有湿吗?为何还要烤?”

游医就道:“表面看是不湿,但从雨里走来,多少沾了点湿气,烘一烘比较妥当。”

倒是个极细致的。

海十三又道:“能问问大哥是哪儿人吗?我听你说话,有点京城的口音。”

游医没有说话,认真地烘烤着棉布上的药材。

海十三帮忙添了根柴火:“大哥,你在这儿做了多少年郎中了?”

“十五年。”游医拍掉了手上的药沫。

海十三古怪地问道:“大哥医术应该不错吧?为何不到镇上去做个药房大夫?比当游医强多了。”

游医抬起袖子擦了被火光烤出来的汗珠:“我与妻子失散了,我在找她……”说着,朝海十三看过来,“对了,你见过我妻子吗?”

“你妻子长什么样?”海十三问。

游医顿了顿,却又不答话了。

海十三觉得这个游医怪怪的,像是受过什么刺激,脑子有点问题,当然他觉得自己也怪,居然会对一个游医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大哥,五年前你有没有在这间破庙或者破庙附近见过一个男人、一个女子?”

“五年前?”游医想了想,“好像有。”

海十三眼睛一亮:“是不是春天的时候?”

游医点头:“下着很大的雨,我进庙里躲雨,有两个人躺在地上。”

海十三激动得差点朝他扑过去:“你可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