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真相大白

她心情还算平静。

毕竟吃亏的不是她。

乔薇在镇上买了点新鲜猪肉,打算回去包饺子吃,等到了山上,却听见女儿在叽咕好想吃兔子,她先把猪肉挂好,去了一趟林子,看有无收获,惊喜的是笼子里居然捕到了一只野兔,虽不算大,看上去只有三斤左右,但喂饱望舒那只小馋猫绰绰有余了。

乔薇把兔子杀了,去了皮与内脏,用清水洗净。

望舒抱着小白哒哒哒哒地跑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乔薇。

乔薇问:“作业做完了?”

望舒点头。

都是哥哥做的,做得可快了,哥哥又在帮别的孩子做作业,哥哥总是很忙,她好无聊。

“怎么会突然想吃兔子了?”她印象中,女儿对兔子肉的迷恋程度一般般。

“先生今天上课,讲兔子了。”

乔薇自动脑补了一下,老秀才在纸上画了一只野兔,人家都在认真听课,女儿却在脑补如何把那只兔子吃掉、是油焖还是红烧的场景,嘴角抽了抽。

“今天吃烤兔子吗?”望舒嘴馋地问。

乔薇提了刀刚要把兔子剁成块:“望舒想吃烤兔子?”

望舒吞了吞口水:“嗯。”

“那行,娘给你做烧烤野兔。”乔薇放下刀,去院子里起了个小火堆,架上烧烤架子,用铁丝将野兔串好,横挂在架子上,来回翻烤。

兔肉的香气随着微风,恍恍惚惚地飘了出去。

黑风山上,十几二十号土匪开始了他们望肉充饥的日常,搬着小板凳,排排坐,每人抱着一个木碗,碗里装着肥肉饭,一边观看对山的女人烤野兔,一边流着哈喇子。

忽然,风向变了,将兔肉的香气吹到了东面。

众人怒了,吃不到就算了,闻也不让闻吗?

消息小能手小魏在山顶奔跑着嗅了一阵:“在这儿在这儿!”

众人忙跑到小魏所站的位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啊,果真闻到了,真香啊。

可没闻多久,风向又变了!

小魏又开始四处找:“这儿呢这儿呢!”

众人再次呼啦啦地聚过去。

今晚的风向有些调皮,就看见一群黑压压的大男人,抱着木碗、拖着板凳,在山顶跑来跑去……

乔薇最终还是把买来的肉包了饺子,给阿贵与七娘送了些,给罗家送了些,剩下的进了自己与两个小家伙的肚子。

烤肉太香,把钟哥儿也吸引了过来,望舒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兔腿分了一半给钟哥儿,钟哥儿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吃着吃着就放开了。

三个孩子把一只野兔吃得干干净净。

却说海十三接到调查当年真相的任务后,一直没能找出任何线索,当年的事发地点在江南,那一年,大梁先是爆发了史无前例的雪灾,再是爆发了毁灭性的水灾,从滇都到江南,几乎殃及了半片江山。

事情发生在雪灾之后、水灾之前,皇帝亲临江南体察民情,随行时带上了姬冥修与几位皇子,其中,就包括胤王。

原本大乔氏应该规规矩矩地待在京城乔家,可大乔氏听说胤王下了江南,便偷溜出府,追上了胤王的车队。

这件事起先是瞒得滴水不漏,毕竟胤王丢不起这个人,皇帝老子都在呢,文武大臣们也在,他却与未来婶娘搅在一块儿,传出去他恐怕没法儿混了。

可大乔氏不在意,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非把胤王缠得死死的,后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胤王的帐篷把胤王给睡了。

胤王醒来刺了她一剑,这才东窗事发了。

当然,这是民间流传的版本,具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就得问两个当事人了。

可惜的是大乔氏失忆,不记得那一段过往。

至于说胤王么——

海十三呵呵。

那一年江南灾情严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姬冥修出事的地方就在一处被雪灾殃及的村落附近,遗憾的是,村子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家出趟门都困难,更别说进山。

凤倾歌是在山上的一间破庙里发现姬冥修的,谁会没事去破庙呢?

想找个目击者真是难于登天。

然而索性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海十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游医吸引了海十三的注意。

游医的年纪看上去有些大了,挎着一个陈旧的医药箱,背着一个放了些应急药材的竹篓。

游医撑着油纸伞进了破庙,把伞往地上一放,立刻开始检查篓子里的药材,一边查一边庆幸:“还好还好,没湿!”

江南雨多,细细绵绵。

海十三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雨的,要不是为了推敲当年的真相,他才不会一直待在这间破庙,不过人家是大夫,自另当别论了,海十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尽管一身补丁,却十分整洁与干净,面相更是少有的俊逸。

这样的人,不该做一名游医才是……

海十三打招呼道:“这位大哥,你也避雨呢?”

游医这才发现庙里还有个人,扭过头,抱歉地打了招呼:“小兄弟。”

海十三看他言行举止,像是受过良好熏陶的世家老爷,不知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海十三职业病就是打探消息,碰上好奇的事,自然会问一问:“大哥你好像不是村子里的人。”

游医拾了一些干燥的树枝,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了一堆小火,再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块干净棉布铺在火堆旁,将篓子里的药材倒在棉布上:“对,我不是。”

海十三瞅了瞅满地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你药材不是没有湿吗?为何还要烤?”

游医就道:“表面看是不湿,但从雨里走来,多少沾了点湿气,烘一烘比较妥当。”

倒是个极细致的。

海十三又道:“能问问大哥是哪儿人吗?我听你说话,有点京城的口音。”

游医没有说话,认真地烘烤着棉布上的药材。

海十三帮忙添了根柴火:“大哥,你在这儿做了多少年郎中了?”

“十五年。”游医拍掉了手上的药沫。

海十三古怪地问道:“大哥医术应该不错吧?为何不到镇上去做个药房大夫?比当游医强多了。”

游医抬起袖子擦了被火光烤出来的汗珠:“我与妻子失散了,我在找她……”说着,朝海十三看过来,“对了,你见过我妻子吗?”

“你妻子长什么样?”海十三问。

游医顿了顿,却又不答话了。

海十三觉得这个游医怪怪的,像是受过什么刺激,脑子有点问题,当然他觉得自己也怪,居然会对一个游医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大哥,五年前你有没有在这间破庙或者破庙附近见过一个男人、一个女子?”

“五年前?”游医想了想,“好像有。”

海十三眼睛一亮:“是不是春天的时候?”

游医点头:“下着很大的雨,我进庙里躲雨,有两个人躺在地上。”

海十三激动得差点朝他扑过去:“你可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男的戴着面具,没看清……女的嘛……”游医若有所思,想到那晚的女子,他总感觉心口有股异样。

海十三一听戴着面具,基本确定是他家少主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找了那么久,终于让他找到一个目击者了!

等等,凤倾歌发现少主时,少主的面具已经在地上了,这么说,是有谁揭掉了少主的面具?

“大哥,你能与说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打探谁的消息,而是那晚的女子是我妹妹,我与她失散多年,一直在寻她。”海十三虔诚地说。

“那人是你妹妹?”游医将海十三从头看到脚,海十三努力挤出一副萌萌哒的笑,游医摇头,“你这么丑,怎么会是那女子的哥哥?”

海十三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游医道:“她走了。”

“一声不吭地走了?”海十三纳闷。

游医说道:“不是,她找我要了一碗避子汤,喝完就走了。”

避子汤……

海十三的嘴角抽了抽:“大哥,你能帮我画一幅她的画像吗?”

游医翻翻竹篓:“我的纸用完了。”

海十三腾地站了起来:“你等等我大哥,我这就去找文房四宝来!你千万等我!那是我妹子!真是我妹子!虽然我长得丑,我……我……我是遗传了我老子!我娘可美了!我妹随了我娘!她真是我妹!我和她失散五年了,我一定要找到她的!”

“嗯。”游医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烘烤药材去了。

海十三回来得并不快,村子里没有纸笔卖,他一路狂奔去了小镇,奈何半路遇上一伙儿打劫的,他能耐是刺探消息,武功却是平平,与人缠斗了一番,虽是把盗贼打跑了,纸笔却掉到水里了,他不得已跑回镇上重买,等买完赶回破庙时,游医已经不在了。

不过游医用烧出的木炭在地上画了一幅画。

看到画中那张脸时,海十三整个人都惊呆了……

……

皇宫每季都有一场家宴,太子生辰,姬家姐弟因事未能出席,这次老太太去了寺庙,临出发前派人叮嘱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入宫一趟,别叫皇帝与姬家离了心。

老太太的本意当然是支开姬冥修,免得叫他发现自己对他心上人动了手脚。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把自己坑了,姬府的护卫哪里比得上姬冥修的十七?现在一伙人是在寺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到底多久才能请来一个太医。

姬冥修与姬婉不知老太太的状况,相邀着入了宫。

家宴就摆在太液池的凉亭中,姬冥修被安排在皇帝身侧,与太子平起平坐,以往这个位子都是小世子的,可姬冥修一来,小世子就只得坐回昭王怀里了,可见在皇帝心中,对皇长孙有多看重,对姬冥修就只会更看重。

只不过姬冥修毕竟不是皇子,皇上再看重他也不影响诸位九龙夺嫡,大家对这样的安排倒也没多少芥蒂,反而在心里想着怎么拉拢姬冥修才好。

唯一心怀不满的大概就是胤王了,可当着皇帝与众位弟兄的面,他不能有所表露,当真是憋死他了。

“表叔。”太子面无表情地与姬冥修打了个招呼,埋头吃菜。

皇帝宠溺地看了太子一眼,随后看向姬冥修,不知那股眼底的宠溺没来得及收回去,还是皇帝心里就真的疼极了姬冥修,皇帝看姬冥修的眼神,也充满了皇子们羡慕不来的厚重。

“去看过你母亲了?”皇帝问。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亭子原就是为你母亲建的,每次朕到这儿吃饭,都会想起你母亲。先帝征战四方,把新出生的小妹妹交到朕的手上,让朕好生对待她。朕嘴上唤着她小姑姑,却把她当个女儿一样拉扯大,朕有那么多孩子,没一个是自己带大的,除了你母亲。她生病了要朕,肚子饿了要朕,半夜做了梦也还是要朕,朕抱自己的孩子,她就生气,告诉朕,朕只能抱她。”

皇帝回忆起着当年的事,笑容有些苦涩,“朕连太子都没带过几天,却给她做了十年的‘爹’。朕时常会想,若是你母亲还活着……”

姬冥修淡淡地端起酒杯,打断皇帝的话:“皇上,你喝多了。”

福公公有眼色地劝住了皇帝的酒:“皇上,御膳房新酿了玫瑰珍珠露,奴才给您呈上来尝尝?”

皇帝笑:“那就尝尝。”

福公公奉上一杯清甜的玫瑰露:“这是采玫瑰上的露水泡的,喝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

皇帝喝了一口,好像是喝出了点什么,似有还无地嗯了一声:“赏。”

福公公一笑:“是。”

皇帝不管姬冥修耐不耐烦理他,继续与姬冥修道:“朕听闻你已经与乔家退了婚,你年纪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择一门亲事了。”

姬冥修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斜对面的胤王,胤王恰巧也朝他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胤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与戏谑。

看来,这消息是胤王捅出去的了。

冥修神色淡淡道:“冥修的亲事冥修自有主张,不劳皇上费心。”

胤王笑道:“瞧表叔这话说的,怎么听着像是父皇在多管闲事?父皇也是关心表叔,希望能早日见到表叔娶妻生子,表叔可别辜负了父皇的一番美意。”

若是别人听了这话,保不齐就对姬冥修心生不满了,不过这一任皇帝,心胸还算豁达。

皇帝语重心长道:“你不想要朕指婚也成,你自己中意哪家姑娘,早些上门去提亲,你母亲去的早,没能看见您成家立业,朕希望在有生之年,替把心愿了了,日后到了地底下,你母亲问朕,你把我儿子照顾得怎么样了,朕也好有个交代啊。”

二十七岁还没成亲的男人,全大梁也找不出几个了,从前好歹有与乔家的婚约,或迟或早,姬冥修赖不掉,而今姬冥修直接把婚书给要回来了,这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皇帝可不想看见他打一辈子光棍。

皇帝压低了音量,对姬冥修道:“你若是喜欢男子,朕亦不反对,但你得给你母亲留个后。”

福公公:咳咳!皇上您以为您的声音很小么?整个亭子都听见了!

众人唰的一下朝姬冥修看了过来。

这才是他总不成亲的缘故吗?果真是个断袖?

姬婉可不希望自己弟弟被人误会成龙阳,尽管她自己也曾经这么怀疑过:“皇上,你误会了,冥修之所以不成亲,是因为他已经有……”

有什么?

众人看向姬婉。

姬婉眨了眨眼:“已经有孩……”

胤王忽然打断姬婉的话,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父皇!儿臣有事启奏,请父皇容禀。”

皇帝说道:“都是自家人吃顿便饭,不必如此拘谨,你有什么事等你姑姑说完了再说。”

“这件事恐怕不能等姑姑先说。”姬婉要说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望舒与景云的事,原本胤王想再拖上一阵的,可他没料到姬冥修会这么无耻,当着皇帝的面,就该冒认他的孩子!皇帝一贯偏疼昭明公主的骨肉,若叫他们占了先机,自己可就完全落于下乘了。

胤王看了看姬婉,换上恭谨的笑容道:“我的意思是,反正姑姑与儿臣说的是同一件事,不如就由儿臣来开这个口吧。”

绕来绕去,不还是想抢姬婉的话柄吗?当着皇帝的面,他可真敢呐!

倒不是说姬婉的身份比胤王贵重,事实上,姬婉是世子夫人,远没一个王爷来得尊贵,可皇帝都说了这是家宴,家宴上不论身份,只论辈分,那么姬婉就是胤王的姑姑,他怎么能抢长辈的白呢?

姬婉的眼刀子朝胤王唰唰唰地飞了过来,她说冥修的孩子与他有什么关系?哪里就是一件事了?

“父皇……”胤王正要开口,就见十七无声无息地飞了进来,落在姬冥修身侧。

这要换别人在皇宫飞来飞去,早被弓箭手射成筛子了,可父皇偏疼姬冥修,连带着他的护卫也给纵容上了。

胤王不会承认,之所以没人把十七射成筛子是因为他们根本射不着。

十七递给姬冥修一个小手指大的木筒。

木筒里掉出一张字条,姬冥修缓缓打开,是海十三激动得有些发抖的毛笔字:少主,孩子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