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看了看众人:“一样来一份吧,我们人多。”
“好。”侍女说道:“对了夫人,我们这儿新出了一道名菜,是松花蛋做的,夫人要尝尝吗?”
几人相视而笑,他们就是做松花蛋的呀,天天都能吃到,用得着在外头吃?
乔薇忍住笑意:“松花蛋就不必了,天天吃,都吃腻了。”
侍女愕然,他们的松花蛋是在镇上的一家小酒楼买来的,那家酒楼每日只卖八十个,他们稍稍去晚一点就被人抢光了,这位夫人却天天都能吃到,太让人惊讶了。
看夫人的穿着,她还以为对方没什么钱呢,不过转念一想,没钱也弄不到他们的金票了,这位夫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吧?
乔薇依着几人的口味点了几道特色菜,平时都是做给别人吃,难得吃一回别人做的,乔薇有些期待。
此时画舫人不多,不少位子空着,三个孩子便在位子上爬来爬去,玩得好不热闹。
“阿贵哥,我们去上面瞧瞧!”小魏说道。
阿贵问七娘:“你要不要去二楼转转?”
七娘看了一眼不远处玩得满头大汗的三个孩子,说道:“你们先去,你们回来了,我再与夫人碧儿一起去。”
阿贵与小魏上了楼。
这就是乔薇喜欢七娘的地方,温柔体贴,细致周到,尽管没生过孩子,却通身都散发着一股母性的温柔,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钟哥儿命苦,爹死了,娘跑了;钟哥儿却也命好,遇上了七娘。
三个女人一台戏,起先七娘与碧儿还有些拘谨,在乔薇打开了话匣子后,便争相聊起家乡的趣事了。
乔薇乐得听这些,人生有时不是大起大落才尽兴,家里长短,也别有一番细水长流的温馨。
碧儿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他们村儿的大肥鹅是怎么把小偷的屁股给咬掉的,就被一道细柔的声音打断了:“糟糕,咱们的位子没有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粉色比甲的丫鬟。
她身边,另一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道:“我就说要早些出门吧,今儿天气好,游湖的人一定很多。”
“那怎么办呀?”粉比甲丫鬟急得跺脚,“夫人要知道咱们没订到位子,一定会骂死我们的!”
她们是二等丫鬟,不常贴身伺候夫人,却因办事得力,也十分得夫人赏识,这次夫人出门游湖,便先让她俩前来定位子,她们夫人是这家画舫的常客,她们也跟着来了许多次,知道中午一般没什么人,她们便在路上买胭脂水粉耽搁了一会儿,哪知到这边,夫人的“专用”位子被人占了!
粉比甲的丫鬟急得快要哭了。
绿比甲丫鬟安慰她道:“你先别着急,我去看看,能不能与她们协商一番。”
粉比甲丫鬟哽咽:“嗯,石榴姐姐,都看你的了。”
绿比甲丫鬟缓步走到乔薇的桌边,刚开口唤了声夫人,便听到七娘惊讶的声音:“小姐?”
没错,被唤作石榴的丫鬟就是丁小英,夫人不喜欢丁小英的名字,给改了石榴。
丁小英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碰到顾七娘,前日上门找顾七娘时,她穿着最体面的衣裳,眼下却是一副丫鬟打扮,而反观顾七娘,一身素色束腰罗裙,头挽百合髻,簪一支挂了珠子的铜簪子,尽管朴素得有些寒酸,却是自由身的穿戴。
在官家时,七娘就是他们家的一个奴才,可现在,这个奴才稳稳当当地坐在主子才能坐的位子上,她这个千金小姐,却像个丫鬟似的站在她面前。
确切的说,她就是一个丫鬟了。
心头涌上一层浓浓的尴尬与羞恼,丁小英涨红了脸。
顾七娘赶忙站起身来,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小英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不知道吗?没看见我穿着丫鬟的衣裳吗?我不像你这么命好,不用为曾经的罪孽付出代价!我是丁家人,一辈子都是!”
乔薇对这姑娘第一印象极好,接触了才发现自己真是看走眼,乔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可惜啊,世上已经没有丁家了。”
丁小英气得胸口发堵。
乔薇漫不经心地问道:“石榴姑娘找我们有事吗?”她刚听到另一个丫鬟叫她石榴姐姐。
丁小英这才想起正事,暗道这么华贵的画舫,一般人根本上不了,能上来的都是关系户,这个女人不过是个乡下寡妇,也不知凭的什么手段混进来了。
按耐住火气,丁小英说道:“这位子是我们夫人订下的,劳烦你们让一让。”
乔薇淡淡一笑:“船上的人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哦,他们让我随便挑位子,想坐哪儿坐哪儿。”
丁小英道:“我们夫人每次来都坐的这个位子。”
这里靠窗,顶上恰巧是一个推出的露台,挡住了射下来的光,可以说是个非常凉快又非常能欣赏湖光山色的位子。
乔薇呵了一声:“坐的多了,这个位子就变成她的了?那京城的路我还天天走呢,京城变成我的了没?”
“你……”丁小英被乔薇噎得够呛,“你弄坏我牌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要再给脸不要脸!”
顾七娘听不下去了:“小姐,你别这么与夫人说话。”
丁小英低叱道:“要你管?一个败坏了我家风的奴才,有什么资格与我说三道四!你给我滚开,这儿没你的事!”
乔薇冷笑:“七娘也是这儿的客人,这儿的位子也有她一份,怎么就没她的事?”
不是乔薇故意在丁小英面前拉七娘的仇恨值,实在是丁小英心胸太狭隘,见不得曾经的下人过得比她好,就算七娘跪下来像狗一样舔她脚趾头,她也不会给七娘什么好脸色。
而且她发现了,丁小英就是吃软怕硬的,阿贵打了她一巴掌,她不敢与阿贵呛声,便把所有怒火发泄到了七娘头上。
不过七娘是她的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欺负的。
乔薇又看向顾七娘,当然,她也想看看,七娘到底值不值得她奋不顾身地护下去。
“小姐。”顾七娘开口。
丁小英道:“你既叫我一声小姐,那就帮我摆平了这件事,你们搬到别的地方坐。”
顾七娘吸了口凉气,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抱歉小姐,我不能这么做。”
丁小英眸光一凉,七娘平时最怕她,也最听她的话,此时居然敢拒绝她?
顾七娘低下头说道:“小姐曾是七娘的主子,七娘铭记于心,不敢遗忘,就算丁家没了,七娘也还是拿小姐当主子一般敬重。但夫人也是七娘的主子,夫人对七娘很好,七娘不能为了小姐,惹夫人不快。”
乔薇暗暗点头,看似软弱,却有自己的坚持,这大概才是七娘身上最打动人心的地方。
丁小英怒骂:“你不记得当初是我让钱夫人买下你们,你们才没被流放的?不是我开口,你们早在苦寒之地饿死冻死了!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白眼狼都赶不上你!”
顾七娘低声道:“那是七娘欠小姐的债,七娘会想办法还给小姐,但夫人与此事无关,我不想为了给自己还债,就把夫人拉上,小姐还是去选别的位子吧。”
丁小姐讥讽道:“你可真是个见异思迁的东西,对我爹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我娘真是瞎了眼,把你收到房中做丫鬟!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我娘当初还不如养条狗呢!”
乔薇一杯茶水泼了过去。
丁小英兜头兜脸地被浇了一身,温热的茶水顺着她头发滑下,迷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看向乔薇,难以置信地张大嘴:“你居然敢泼我?”
乔薇面无表情道:“看在七娘的份儿上,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回去选个别的位子吧姑娘,我是不会给你家夫人让位的。”
粉色比甲走了过来,拉着丁小英道:“算了石榴,我们去找别的位子,这儿还有好多,待会儿向夫人解释一下,夫人会理解的。”
丁小英狼狈地站在那里,目光如炬,被同伴拉走了,依旧愤恨地瞪着七娘。
顾七娘埋头不敢看她。
乔薇给七娘倒了一杯茶:“这儿的花茶不错,你尝尝。”
丁小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在国公府被主子呼来喝去,被大丫鬟使来使去,没有势力的人,就连三等丫鬟都不敢轻易得罪,生怕人家背后有个什么干爹干妈干姐姐,她如履薄冰,贱如草芥,那个不要脸勾引了她爹又勾引她二叔的贱婢却过得像个主人,与主子平起平坐不说,所有人还都向着她,都拿她当个宝,凭什么?
这个寡妇也是!
为什么要护着她最讨厌的人?
还拿茶水泼她?
她是总督府的千金!
一个小寡妇,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丁小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恰巧此时,景云满头大汗地朝乔薇跑去:“娘亲娘亲!我想喝水!”
是那个寡妇的孩子。
丁小英眸光一厉,一把抓起擦身而过的景云,将他从窗子里丢了出去。
{}无弹窗乔薇走得好好的,听到这句露骨的话,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一个这么正经的人讲出这么不正经的话真的好吗?
他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要跟他有意外了?
虽然她的身体不是了,但她内心,还是一个非常纯(矫)洁(情)的、小、处、女!
总在她面前开火车,会把她吓坏的!
被“吓坏”的某小处女抬手拢了拢耳后的秀发,露出一截白天鹅般修长的脖颈,肌肤细腻如瓷,汗珠如露,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勾得某人一阵喉头发紧。
姬冥修眸色一深,凑近她耳畔,玩味地说道:“乔帮主,手段了得啊。”
乔帮主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无辜得不得了。
小没良心的,几日不见竟学坏了,会勾引人了,勾了又不让人吃进嘴里,当真是蔫坏蔫坏!
姬冥修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再调皮,就地把你办了!”
乔薇瞬间怂哒哒的了。
……
回到山上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因不知要忙到多晚,乔薇让七娘帮忙照看了一下景云与望舒,恰巧这两日七娘不必上工,就拿了个针线篮子在门口做衣裳,景云、望舒与钟哥儿写完作业后便在门口玩耍。
碧儿做了晚饭,大家吃完,碧儿又给两个小包子洗了澡,小包子乖乖地躺到了床上!
碧儿在正院伺候的是二房,二房有个鬼见愁,那真是把人折腾得永无宁日,碧儿看到都怕。
让碧儿害怕的鬼见愁不是别人,正是徐氏的幼子乔玉麒。
乔玉麒确实是个恨不得日日上房揭瓦的性子,但凡伺候过他的人,就没谁没被他弄哭过,碧儿最初就是因为太得徐氏疼爱,被徐氏派去照料了乔玉麒几天。
那几天,简直是她人生的噩梦!
她发誓,宁可贬去做洒扫,也不要贴身伺候三少爷了。
许是对那种小少爷有了心理阴影,初见景云时,她也是有些心惊胆战的,接触了几日渐渐放下心来,景云比同龄人乖、懂事、上进,可以说是个非常好带的萌娃了。
望舒也好带,就是破坏力强了一点儿,但嘴巴甜甜的,也十分讨喜就是了。
“碧儿姐姐,你头上戴的是什么呀?真好看!”
“是簪子。”碧儿取下头上的铜簪,递给望舒看。
望舒的小手接过,轻轻一捏,簪子断成了两截。
碧儿:“……”
她收回刚刚的话!
乔薇在院子里磨蹭了一会儿,进屋时两个小包子已经睡着了。
碧儿退下后,姬冥修走了进来。
姬冥修走到床边,看着两个睡得香甜的孩子,听着他们浅浅的呼吸声,眼底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温柔,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然探出手。
“等等!”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乔薇打了一盆水进来,为防止某人再次不经意地“采光”,她特地穿的严严实实,几乎从头裹到脚。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戏谑道:“防狼呢?”
乔薇一本正经道:“知道就好!”
姬冥修笑。
恐他又满嘴占她便宜,乔薇赶紧道:“你手上都是泥,可别把我孩子摸成泥娃娃了。”
“我们孩子。”姬冥修纠正,就着她打来的水洗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泡在水中,轻轻地拨动水花,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乔薇呆呆地看着他的手,都忘记去“纠正”他那句刻意给彼此打上烙印的话。
怎么会有男人的手长得这么好看呐?
这要放现代,就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啊……
她难得没把姬冥修的话呛回来,姬冥修心情不错,洗完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蛋,心满意足地坐下。
望舒压着一个布偶,恐她睡得不舒坦,姬冥修轻轻地抬起她小胖腿儿,要把布偶从她屁屁下抽出来,哪知望舒条件反射地,一脚丫子踹过去,踹上了他的脸……
丞相大人拿下面具,白皙如玉的面庞上瞬间多出了一个红红的小脚印。
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让你抢她东西!”
哪知丞相大人不仅不恼,反而有些高兴,睡觉都压着不让人碰,说明女儿喜欢他送的礼物不是吗?看不出平时老实巴交的女儿,护起东西来也是很彪悍的,有乃父风范。
想到什么,姬冥修又问:“景云喜欢吗?”
“你说你送的书啊。”乔薇想了想,“这个得问他自己了。景云不善言表,想什么都装在心里,不像望舒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那应该不是特别喜欢,喜欢的话,日日看,天天看,不必说,乔薇也能感受得到。
不得不说,在抓取信息方面,丞相大人还是十分厉害的。
姬冥修也不气馁,景云不喜欢书,那就送点别的好了,大梁朝那么多宝贝,总有一款会让景云喜欢。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乔薇纳闷地问。
“就不能是看我孩子?”姬冥修反问。
要看早看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避嫌都来不及,万一让人发现她五年前与他也有一腿,景云与望舒的身世就彻底说不清了。
乔薇相信在这一点上,他与自己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先找出证据推翻五年前的“真相”,将胤王三振出局,再光明正大地公布孩子的身份。
姬冥修倒是想早点将真相公布于众,也好早点接他们母子回府,奈何那个唯一的目击者游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海十三发动了全部力量,依旧一无所获。
至于事件的另一个女主角,不知是已经不在人世,还是察觉到海十三在查探她,愣是消失得比游医还彻底。
这么多年来,除了自己的病,这是唯一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相信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会不喜欢自己孩子,他也一样,他希望能早日将他们接回府,一家团聚,然而那两人的失踪就犹如一道天堑,死死地拦在了他们父子团聚的路上。
“你不要着急啊,慢慢找嘛!”乔薇笑着说。
姬冥修唇角一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趁早死了这条心。”
乔薇两眼望天:“你想多了,我能打什么主意?”
好吧,她其实有点害怕他会把小包子从她身边抢走,她养孩子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养得这么白白胖胖、这么招人喜欢,他一句话孩子就是他的了,怎么想都不甘心。
姬冥修探出大掌,轻轻地揉了揉她发顶。
乔薇最怕人对她好,他气气她她还能怼他,柔情攻势什么的,最让人无力招架了,乔薇垂下眸子,含了一丝委屈地说道:“不许抢我孩子。”
“嗯,不抢。”姬冥修柔声应下,“你在哪儿,孩子在哪儿。”
这句话听着有点不对劲,不过乔薇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那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有东西给你。”
乔薇眼睛微微一亮:“什么东西?”
姬冥修从宽袖中拿出一张金色小帖子,递给乔薇。
乔薇接在手里,翻来覆去没看懂:“这是什么?”
姬冥修道:“杨湖画舫的船票。”
“杨湖在哪儿?”乔薇问。
“京城。”
乔薇掸了掸手中的票子:“才一张票呀?我们母子三个怎么去?”
“你没算上我?”姬冥修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乔薇悻悻地扒拉了一下小耳朵,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