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月锦着急地打了帘子捡来,对孕妇道:“你是快生了吧?”
孕妇扶着大肚子,艰难地说道:“前儿就开始痛了,一直生不下来,才想着去城里找个大夫……”
月锦担忧道:“你难产这么久啊,那……那很难生了……”
孕妇哇的一声哭了。
她相公与小叔子、一对公婆都贴心地安慰他。
六爷道:“京城有家灵芝堂,那儿的大夫医术不错,丞相府附近那家是乔伯爷亲自坐诊,你们可前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月锦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放到孕妇的手中:“拿着,从驿站雇一辆马车,赶紧上路吧。”
孕妇的家人跪下,给六爷与月锦磕了个头。
帐篷外,六名剑盟弟子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目光犀利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帐篷里的声音,说大不小,说小不小,习武之人,即便身处医馆的房间,也能够听到。
剑盟弟子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会干扰到他们的声音,努力地提高着警惕,不远处的小路上,依稀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细细辨认,竟多达十人之众。
为首的弟子拔出了宝剑:“六爷,有人来了。”
六爷一把掀开了帐篷:“上马车!”
月锦、康闵与哑努祖孙即刻坐上了马车,六爷坐到外车座上,抓紧了缰绳:“驾!”
马车如离弦的箭矢,嗖的一声飚了出去!
四名剑盟弟子断后,两名弟子策马护在六爷等人左右。
这几人都是剑盟的内室弟子,武艺不在胤王府的赤衣卫之下,动起手来,以一敌百,然而那群手持弯刀的黑衣人,也不知打哪儿学的招数,身形如鬼魅一般,剑盟弟子根本就拦不住。
黑衣人追上了六爷,两名剑盟的弟子挥剑而上,康闵在剑盟也学了些功夫,但外室弟子学的都是皮毛,连内室弟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便没出去不自量力。
两名剑盟弟子殊死抵挡了一阵。
六爷将马车的速度提到极致,然而没跑多远,那群人又如影子一般追了上来。
一道银光闪过,六爷被刺中了心口,眸子一瞪,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地上。
马匹受到了惊吓,漫无目的地狂奔了起来,带着一车四人——康闵、月锦、哑奴祖孙冲进了湖泊。
几人在水中死命地扑腾。
黑衣人冷冷地站在岸边,看着几人如同垂死的蝼蚁一般挣扎,最终,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僵硬着身子坠下了湖底。
湖面恢复了死亡一般的平静。
天空破晓,孕妇一家用月锦给的银子租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踏上了前往灵芝堂的路。
阳光照在路边,鲜血染了一地,竟不知是谁的。
几名黑衣人戴着斗笠,逆着光,与一家子擦肩而过。
许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气,车内的孕妇一阵干呕。
黑衣人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过去了。
……
姬婉在姬家住了好几日,就是不肯回林家,姬老夫人急了:“虽说我喜欢你陪着我,但你总不回婆家也不是个事儿,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姬婉照着镜子道:“谁敢笑我?”
姬老夫人瞪她。
姬婉放下了镜子:“好好好,我明早就走,行了吧?省得碍了您老人家的眼。”
住在姬家的最后一晚,姬婉是在桐院用的饭,回到落梅院,便有些不对劲,姬老夫人问她怎么了,她捂着肚子不说话。
至半夜时,她忽然抓紧了姬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我……我肚子疼……怕是孩子出事了……”
姬老夫人就是一怔:“孩子?什么孩子?你肚子里有孩子?”
姬婉捂住肚子,在床上直不起身子:“请大夫……快请大夫!”
姬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我这请!我这就请!”
“等等……”姬婉抓住了祖母的手,冷汗滑落,“我……我不想让人知道……”
姬老夫人惶惶然道:“我知道,你快躺好!我这就把小薇叫来!”
姬老夫人以自己头疼为由,让荣妈妈将乔薇叫了过来。
姬冥修这几日都在皇宫,倒是没什么不便,只是在给姬婉把完脉后,乔薇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这、这脉象太复杂了,我没见过,还是赶紧把我爹叫来吧!”
碧儿二话不说地去了,可没多久,又回了,泪汪汪的:“老爷走不开!灵芝堂来了个难产三天的孕妇,很凶险,老爷怕自己走了,那个孕妇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老爷说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先在家里等等……或者……请个别大夫吧……”
“啊——”姬婉疼得在床上打滚。
乔薇神色一肃:“不能等了!把人送到我爹那里去!”
姬婉抓住祖母的手,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
姬老夫人哭道:“祖母在呢,别怕,啊?”
“祖母……”姬婉扑进姬老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姬老夫人的心都要碎了:“你别哭,你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乔薇轻声道:“马车备好了,祖母,您在家歇着,我送大姐去灵芝堂吧。”
姬婉在姬老夫人的怀中哭成泪人。
姬老夫人哽咽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乔薇苦口婆心道:“那怎么行?更深露重的……”
姬老夫人痛心道:“婉婉都这样了,我这个做奶奶的,能放心把她丢了不管吗?!”
结果当然是乔薇拗不过姬老夫人,带着姬老夫人一块儿上了轿子。
姬婉的惨叫声几乎响了一路,连桐院都惊动了。
姬尚青掀开了被子,蹙眉道:“婉婉出了什么事?”
荀兰披着衣裳走进来:“好像是肚子疼,乔伯爷手头有病人,不能出诊,她便自己去了。”
姬尚青嗯了一声:“你派个人去瞧瞧。”
“好。”
……
灵芝堂就在丞相府附近,快马加鞭,一刻钟便到了。
姬婉被乔薇扶下马车,碧儿与荣妈妈将老夫人搀下了马车。
姬老夫人火急火燎地进了灵芝堂。
乔峥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在他身旁,是一个身怀六甲的胖妇人,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一对公婆,与一个小叔子。
几人神色镇静,丝毫不像一个难产的现场。
姬老夫人就是一愣,不待她会过意来,疼得直不起身子的姬婉直起身子了,云淡风轻地擦了汗:“累死本夫人了!”
姬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这是怎么回事?”
姬婉望天。
一旁的孕妇抬起手,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小胖脸。
不是六爷,又是谁?
六爷咧唇一笑。
乔薇也笑了。
坐上的男人、公婆与小叔子也纷纷揭掉了脸上的面具,正是康闵、月锦与那对哑奴祖孙。
------题外话------
老祖宗知道啦,普天同庆,有奖问答来一发
【六爷他们是什么时候易容的呢?】
a:在帐篷里易容的
b:出发前就易容了
乔薇回到青莲居时,两个孩子已经起了,搬个小板凳,一脸茫然地坐在门口。
乔薇仿佛是回到了住在山上的时候,她每每外出,两个小家伙都会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巴巴儿地望着山下的方向,让人心疼又感动。
乔薇走上前,抱住了两个小家伙。
很快,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两个小家伙似乎仍然望着门口的方向。
“哥哥,你说小白什么时候回来?”
“捉到大白它就回来了。”
乔薇:“……”
竟然不是在等她,是在等那两只白吗?!
……
小白捉没捉到大白,乔薇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被大白咬伤的红杏让碧儿扶回来了。
大白这一口咬在了红杏的小腿儿肚上,它被喂得很饱,没拿红杏当食物咬,只是发发貂威,所以没给咬下一块肉来,但也出了不少血就是了。
乔薇给红杏的伤口消了毒、擦了药,无撕裂性伤口,不必缝针,缠了一圈纱布。
碧儿找来自己的干净衣裳,让红杏换上。
红杏不肯穿:“这怎么好意思?我脏兮兮的,没得弄脏了碧儿姑娘的衣裳。”
碧儿忙道:“是我的不是,没把大白看好,害你受伤了,好姐姐,你就穿吧,穿了我心里舒坦些。”
红杏拗不过,穿上了。
其实不过是被狗(红杏以为两只都是狗)咬一口罢了,丫鬟命不值钱,咬死了也是她倒霉,不必这么费心地照顾她的。
乔薇亲自将红杏送回了东府,红杏伤了腿,行走不便,乔薇叫了个滑竿。
坐在滑竿上,红杏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就被狗咬一口,她就坐上主子的滑竿了!
抵达东府后,乔薇向李氏道了歉,这本不算大事,乔薇又如此看重地将人送了回来,李氏面子上足足的,半点不计较,反而对那被咬的丫鬟多看了两眼,道了句“也是造化,以后就来上房做事吧”。
红杏在府里熬了两年,二夫人恐怕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而今却点名她去上房,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最末等的粗使丫鬟了,她是上房的姑娘了,这简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至此,红杏是一点都不后悔被狗给咬了,她恨不得找块肉骨头,给那条小白狗送去!
红杏感激地给李氏磕了三个响头,但红杏心里明白自己最感激的人究竟是谁,夜里偷偷拜老祖宗时,捎带着提了提青莲居,让老祖宗没事多去青莲居转转,保佑保佑少夫人。
是夜,乔薇睡觉的时候,总感觉脑门儿凉飕飕的,仿佛有双诡异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
大白终于还是被抓回来了。
鉴于它咬伤了无辜的红杏,乔薇决定对它实施惩罚,关进笼子,不许吃饭!
说起来,乔薇家是没有笼子的,小白最初跟着乔薇的时候,乔薇都不要它,巴不得它赶紧跑了,哪里想过用找个笼子关它?就这笼子,还是吴妈妈担心小主子的“狗”没地方儿睡,让自家男人给打的。
笼子里铺了柔软的棉絮,钉了两个小木碗,一个用来装饭,一个用来装水,可以说非常周到与舒适了。
但小白睡惯了拔步床,哪里肯进狗窝?
这笼子于是闲置了下来。
后虽有了大白,可大白是景云的小兽兽,妹妹的小兽兽能睡床,他的自然也可以啦,大白于是也睡到了床上。
自从大白睡到床上后,景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睡眠质量提升了许多(那是因为望舒的小胖腿儿不再压哥哥,改为压大白啦)。
大白每晚都被压得很惨,冷不丁不必压了,大白还松了口气,乖乖地蹲在狗窝里,享受自己酸爽的貂生。
但很快,它发现貂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酸爽,虽然不必再被那怪胎小人类碾压,可它也没吃的了!
它肚子饿!
想出去找点吃食,笼子又锁住了!
大白愤怒地摇着笼子!
望舒与小白抱着团,睡得香甜。
景云睁开了眼。
屋内留了一颗光润的夜明珠,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亮,景云看到了笼子里拼命想出来的大白,他掀开被子,穿好鞋走了过来,蹲下单薄的小身子,对大白道:“大白你咬人了,娘亲说不能放你出来,所以你要在里头乖乖的知道吗?”
大白继续摇着笼子!
“你是不是肚子饿?”景云小声问。
大白还是摇笼子!它摇不动,改为用咬的,这一幕落在景云眼里,就成了大白饥不择食,都跑去吃笼子了。
景云心疼得不行,从妹妹的小荷包里拿了一块妹妹偷偷藏着的五仁酥,从笼子的缝隙里递了进去。
大白看见了美味又细嫩的食物,人类娃娃的手指!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景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景云完全不知道大白要对自己做什么,把五仁酥放在了木碗里,抽回手,大白一口咬在了笼子上。
咔!
小尖牙掉了……
这次是颗极好的!
貂生真是太绝望了!
……
乔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皇宫出了点事,昭王与南楚的沐小将军因为一只貂打起来了,起因是昭王没猎到林子里的貂,便托人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沐小将军以为那只是他的,向昭王要,昭王不给,二人闹翻了。
要说沐小将军打昭王是应该的,在狩猎时,昭王就误伤了那么多南楚使臣,人家没把他拖回家揍一顿已是仁至义尽,不就是一只貂吗?权当赔给人家了,可昭王不干呐。
这沐小将军其实也有些不厚道,他的貂已经献出去了,就算昭王手里这只真是他原先那只,他也断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双方都理亏,偏双方都不讲理,皇帝头疼,把担子撂给了姬冥修。
论武功,昭王是不如沐小将军的,所以昭王被揍得很惨。
但论势力,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外来的使臣又怎会是整个昭王府的对手?所以沐小将军也没吃到好果子。
二人鼻青脸肿,一个断了两根肋骨,一个折了一只胳膊,脑袋上全都缠着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面对面坐着,凶悍地看着对方。
姬冥修也不说话,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喝着茶。
屋子里诡异地涌现起了一股“相爱相杀”的味道,但碍于丞相的淫威,谁都不敢先造次,就那么恶狠狠地瞪着,一夜无眠。
……
落梅院的灯,也亮了一整夜。
姬婉没与林书彦回国公府,而是借口照顾受了伤的姬尚青,留在了姬家。
孙女儿愿意在家多住些时日,姬老夫人打心眼儿高兴,恐林家不乐意,特地让荣妈妈捎了口信,道是自己思念孙女儿,想留她在家里住上几日。
祖孙情深,林家没不答应的道理。
姬婉便在落梅院住了下来。
夜里,姬婉睡在姬老夫人的床上。
姬老夫人心里那个欢喜,比斗了一整日的鸡还多,姬老夫人拉着孙女儿的手,慈祥地说道:“怎么想着和我睡了?不嫌我一身味儿?”
姬婉朝姬老夫人靠了靠:“祖母身上香香的,哪里有味儿?”
自是没有的,只是人上了年纪,多少恐小家伙们嫌弃自己。
姬婉嫁人了,可在老夫人眼中,永远都是那个爱臭美的小姑娘。
姬老夫人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可是姑爷对你不好了?”
姬婉哼道:“他敢不对我好?我是他姑姑!”
姬老夫人拍了一下姬婉的手背:“胡说!”
姬婉忍俊不禁地笑了,心道原本按辈分,他就该叫她一声姑姑。
姬老夫人一听孙女儿的语气,便知她对姑爷是极为满意的,遂又问道:“你婆婆又给你气受了?”
不怪姬老夫人多心,实在是这桩亲事吧,当初就挺不般配,二人的辈分摆在那儿,姬婉又比林书彦要大,别说林家不同意,姬家也觉着不合适。
林书彦追求姬婉,很是费了些功夫的,他费功夫,林家越不高兴,就这样的,姬婉嫁过去,能不受婆家的气吗?又九年了肚子都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