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冲进玉米地中，用他最快的速度奔跑，在他身后留下一路被他压倒的玉米杆，它们倒塌下去的样子形成了一个弯曲的、河流一样的符号，跑到最后，卡尔双脚离地，漂浮在了半空。

他抱起双臂看着玉米地中的符号，只看了很短一段时间，短到人类肉眼和人类科技都无法捕捉到他，但对他来说这点时间已经够了，卡尔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笑容，转头飞回了家中。

最忠诚的管家亚历山大正等在门口，见卡尔飞了回来，他平静得像是卡尔是规规矩矩地走到他面前一样。

“您回来了，主人。”他用标准的英式口吻说，“今天的点心照旧？”

“我的老师们都在哪里？”卡尔不答反问。

“已经全部辞退了，农场里现在只有您一个人，主人。是时候让您接触到您的父亲，我的制造者，事先为您安排的课程了。”

卡尔看着亚历山大，就那么看着。

“你的……制造者？”他慢慢地说。

才刚凌晨五点不到，天空还是一片夜色般的漆黑，莱克斯集团的顶层却已经灯火通明。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摆了一张宽阔的办公桌，莱克斯坐在桌前，同时打开了工作电脑和笔记本电脑。

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资料都被他储存在私人电脑里专门的加密文档中，这台电脑从不联网，所有数据都是通过扫描上传，由此杜绝了黑客的入侵；而开启电脑需要通过生物资料识别器，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手按在这台笔记本的按键上，那么电脑所显示的一切都是经过伪装后呈现出来的资料。

目前这样的高端技术还无法量产，理论上说，只有正摆在他面前的这台私人电脑才有这样精密完备的防御系统。

制作它耗资上亿，还不包括一些研究所用的资金，而且短时间以内根本不可能让它所包含的技术产生实际收益。

莱克斯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心血来潮之下在某个毫无益处的兴趣上胡乱撒钱的事情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对待莱克斯集团的态度时而上心时而不上心，莱克斯集团现在的排名很有可能会再进一步，甚至有望超过韦恩集团。

但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将卢瑟集团打乱重组后更名为莱克斯集团的年轻总裁从来把任性两个字挂在身上，他简单粗暴地无视了公司事务，专注着他目前的工作，专注于科学。

第一步骤是提出问题。

“贾维斯！以后和他们交流之前给我打报告！”

他不习惯寻求帮助,不是请人帮忙递一下东西的寻求帮助，而是真正意义上陷入困境后的那种寻求帮助——这是卡尔长时间在自然世界里游荡,长时间和自己独处后所得到的经验。

当然出于年龄和知识的限制，他还不太能把这种存在于他的意识中的句子解释清楚,为此他结结巴巴、绞尽脑汁地和他的文学老师做了探讨。

他的文学老师是一个历史学家,同时也教导他历史，偶尔会在他的音乐老师犯懒的时候教导他钢琴演奏。

有时候这位老师冷淡的态度会让卡尔觉得自己并不讨对方喜欢，但这一次，文学老师罕见地夸奖了他，并给了他一个较为清晰的解释。

“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困难是无法得到帮助的。人们可以鼓励你，可以陪伴你，人们可以为你祈祷,为你做任何事,但他们都无法帮助你，在这一点上即使最亲密和最值得信任的父母也不例外。”文学老师说,手指之间一支老式钢笔转个不停,“因为真正难以克服的困境是心灵上的困境。”

“为什么心灵上的困境无法得到帮助？”卡尔执拗地问。

他和他的老师坐在藏书室中谈话，桌椅都是严整硬朗的样子,绝不会让人在阅读和学习的过程中生起懈怠之心。

高大的棕红色木架高达天花板，就在他们身后，线装书外包裹着硬面外壳陈列在书架上。

所有有资格陈列在这的书籍的外观，都正如同书籍中的思想,它们在陈旧的年代中诞生,逾越百年后,依然散发着新鲜的香气。

“因为人与人之间是注定无法相互理解的。”文学老师在这样的香气里说，低下头看着卡尔澄澈的蓝眼睛，看着那双蓝眼睛里生性所具有的热忱、天真，还有这个孩子所有慷慨的美意。

“我不相信心理医生，卡尔，我建议你也不要相信。一切非自生理病症造成的心理疾病，最终都只能依靠自我痊愈，心理医生所做的事情，只是通过心理发育的共性去指引愚人找到自我痊愈的方法。而你和我，我们都可以依靠自己找到这种方法。”

卡尔看着老师的眼神充满渴求：“我没有听懂。”

“人的心灵是迷宫，每一个人的迷宫不同且都只有自己可见，人们有时候会因为打了个盹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迷路，这时候心理医生的工作就是不停地说‘请往右看，是正确的路吗？不是，好的，请往左看，这是正确的路吗？不是，那么请继续往下看……’。”

老师手指一停，把钢笔插进胸袋，“生理疾病让整座迷宫改变了结构的时候，心理医生努力让迷宫恢复原状或者保持不变，这时候他们的帮助才是有效的帮助。”他站起来，摸了摸卡尔的头，制止了卡尔的话。

“你会明白的，卡尔。”

现在卡尔明白了，因为这一刻他遇到的困难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困难，他清楚他必须自己渡过难关。

他慢慢地绕着圈在玉米地中走来走去，独自摸索着，努力让自己的每一次提步都轻轻抬起每一次踏步都轻轻落下，不在松软的土地中留下过于明显和难以解释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