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梦魇

和离之后 澹澹 5064 字 8个月前

他离开她那刻,容嫣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看着他离开,听见东稍间隐约的水声,她有些内疚。往昔荒唐,他折腾她整夜的时候也是有的,可也没如今日这般。她身子又酸又疼,小腹坠得难受,只得拢着被子弓起腰。

平复后的虞墨戈归来,见容嫣蜷成一团,上床将她拢在了怀里,二人紧密贴合。

她缩了缩头,软糯糯地声音在被子里响起。

“早知道就不该留你。”

他扒开被角,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小脸,含笑亲了亲她鼻尖,抱着她睡了。疲惫侵袭,容嫣在他暖怀里昏昏欲睡,随着呼吸越来越均匀,她意识缥缈……

梦里久违不想的人一一出现,她又回到了b座16层,男女交|欢声隐约传来,她从客厅转到卧室,看到了一张妖艳的脸。是闺蜜?不对,这笑分明是尤姨娘,她和秦晏之?男人动作停了,回首,竟是她未婚夫。

“你还算个女人嘛?”

“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

声音如呓语在她耳边响起,她后退,后退,再后退……身子很轻,她坠楼了,她甚至听得到嘭然巨响。可为什么不疼呢?一点都不疼,只是有点酸。

“囡囡啊……”

有人在哭,她看到抱着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容嫣大叫一声冲下床,却绊在被子上整个人栽了下去。身后一双大手迅捷地拦住她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捞了回来。她坐在了虞墨戈的怀里。

怀里人的呼吸急促,满眼都是惊恐。虞墨戈拍着她背哄着,直到她呼吸渐稳,眸色也缓和下来,撩起她黏在额角的发丝问道:“做噩梦了?”

乍然惊醒,见到身边的他容嫣莫名心安,释然吐了口气。“梦到父母了”

“想家了?”

容嫣没答。想又如何,曾经那个家回不去了,如今的这个家也没人值得去想,除了弟弟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人。

“你睡吧。”容嫣拉着他的手浅笑。

虞墨戈拢了拢她寝衫,温柔道:“我陪你。”

再简单不过的话,有如一丝暖流窜入心头,容嫣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坐了片刻,身下忽觉不适。这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她猛然推开虞墨戈,望向他怀——

虞墨戈也纳罕低头,见衣角点点红迹愣了。

哎呀,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拖了十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还能再窘些吗?容嫣都不敢再看,赶紧唤了杨嬷嬷。

杨嬷嬷入门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尴尬,不过心情颇好。可算是来了,这颗心终于能落地了。

杨嬷嬷陪容嫣去了净室,临走前将虞墨戈的中衣带去洗了。整理罢归来,容嫣多拿了床锦被给他,二人各自睡下。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边。没一会儿便听身边人翻了个身,陡地掀起被子将她捞进怀里。容嫣怕再脏了他,要躲,他不许,紧贴着她把她腾得暖融融地,腾出的一只手轻拍着她背,一下一下,似在甫定她惊悸的心,哄她入睡……

一夜香甜,容嫣记不得多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在他怀里莫名地安心,她很享受他的怀抱,可这同样也是个危险的讯号,她不能陷进去。于是送他离开时,她对他道:“以后别再来了。”

她这么说,没成想虞墨戈也如是做的。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没出现过——

想想也是,两人各取所需,仅此而已。眼下她满足不了他,为何要来呢。

可整整六日,他不但没来甚至半点消息都没有,恍若人间蒸发。

果然没有保障的关系说断便断。他若真消失了容嫣也不觉惊讶,只是有点失落,不为思念他,只为再次陷入孤独而可怜自己。

她果然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

容嫣下意识抚摸小腹,当一切不存在后她竟有了丝微不可查的沮丧,原来内心深处她也是有所期待的。

如果在这个世上留下份血缘有了丝牵挂,那也就不算孤独了吧。

容嫣这么想,杨嬷嬷可不——她可没那么想得开,为了这事操碎了心。小姐任性她管不了,可不能让她一错再错,防护措施不能少,于是这几日没少了跑药堂……

腊月十五杨嬷嬷又准备出门,未出巷子口,便瞧见临安伯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来了……

“表姐,你带着身子不在府上仔细将养,怎来这了。”容嫣迎了上去,笑道。

青窕佯做不悦地努了努嘴。“你不去看我,自然我来了。”

容嫣明白她不知徐井桐的事,便也没多说什么,赶紧让下人多加些炭火,把正房的地龙烧得热些,搀扶她去稍间。

可青窕摆了摆手,眼波含笑道:“先不急,你看看,谁来了……”

打从临安伯府回来,容嫣在半路躲开虞墨戈后,连续几日都没见他。即便他遣人来请,也都被杨嬷嬷寻各种理由打发去了。

容嫣不想见他不为别的,只因心慌。她月信还没来——

杨嬷嬷提醒她时,她未曾在意,时有不准也属常事。后来因着表姐孕事聊了几句便心生忐忑,眼下已经拖了十日了……

她安慰自己,只是气血不调而已。然那个不好的念头如长了触角,时不时地便会触动她的神经。

若是真的怎么办。

怪自己,总抱着侥幸心理。人家道她不孕,她便也给自己洗脑了?

容嫣下意识瞄了眼小腹。想到会有个小细胞分裂,从胚芽到胚胎,发育成胎儿,之后分娩,呱呱坠地,成长……最后脑海里映出的是澜姐儿那张惹人疼爱的小脸……

想到澜姐儿,容嫣不自觉地挑了挑唇角。意识到自己在笑,她猛然回神,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作为女人,母性是本能。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想做母亲的欲望从未削减过。

可在这个名声大于命的时代,若独自生子,顶着骂名的不止是她,还有孩子。不被认可抑或被指指点点,这无疑都是种伤害。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一个小生命活在阴霾中。

何况这不是她一人的事。

虞墨戈知晓会是何结果?他二十五岁了,早已到了为人父的年纪却一个孩子都没有,他应该是不想要的。

思及此,容嫣心有点凉。然这还不是最糟的——

这个时代女人没有地位,她连外室都不算,生下孩子若养都不许她养,被带走了呢?不是没这个可能,跟着父亲的庶出孩子,没人在乎他母亲是谁,寄养在主母名下他依旧有他该有的体面和身份。

真是不公平啊。

跟着父亲天经地义,跟着母亲便要背负骂名。容嫣宁可不要这孩子,也不想生而不养,久别无相聚之日……

越想越是离谱,不可理喻。

“小姐。”杨嬷嬷推门而入,脸扭得比手里的枣还要酸。

能不酸吗!小姐用过晚饭竟和她要酸枣,这是常人该吃的吗?除了有孕杨嬷嬷还能往哪想。她将食盘放在正堂的八仙桌上,见容嫣走过来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不是……”

“不是。”容嫣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滋味的。”

这叫什么理由!

“又不恶心又不作呕,谁想吃这个。小姐,您若是真的有了可要告诉我,我毕竟是过来人……”

“嬷嬷。”容嫣笑了,看着她亲昵道:“如果真是我会不告诉你吗。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最亲近了。”

这话说的杨嬷嬷心既暖又酸。

她二十岁便守寡,生过一个女儿,九岁夭折。从那后她来到容嫣身边,是真心把她当女儿伺候,见不得她受丁点委屈。可自打几月前在秦府她生了场大病后,便与自己生疏了。为此杨嬷嬷郁郁许久,如今她道出这话,杨嬷嬷觉得,这辈子她就是死也要守着小姐。

杨嬷嬷心软眼窝子浅,眼看又要落泪了,容嫣只得安慰几句哄她去了。

嬷嬷一走,她拣了颗小枣放入口中。

好酸啊。

不好吃,也不想吃。

她突然觉得,如此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没怀孕?

被自己单纯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她无奈蹙眉。方要寻个漱口杯把枣吐出来,却闻扣门声响起,有点急。

她赶忙起身去开门。

是虞墨戈——

容嫣惊住。看了眼他身后摆手示意无人注意的杨嬷嬷,赶紧把他拉了进来。

“您怎来了?”她慌张掩着门问道。“不是说过不叫您来容宅的吗。”

虞墨戈不以为然,含笑道:“东西丢了,来找找。”

容嫣没反应过来,惊奇道:“丢了什么?竟找到这来?”

瞧着她瞪起水润双眸,满是认真地盯着自己,真恨不能掐掐她的小脸。不过他忍住了,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慵懒地看着她挑唇而笑。

她终于懂了。脸似酒后的熏红,从鼻尖一直蔓延,红到了耳根、脖根,最后越过小巧的锁骨爬向了深而不见的绵延中。

“我这几日……忙。”容嫣躲开他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