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通州

和离之后 澹澹 4436 字 8个月前

两日后,徐先生入京,容家兄弟也要回了。提早打发了婆子丫鬟回家过年,容嫣备好马车,带着杨嬷嬷和云寄同行。青窕疑惑,不是说好了不回通州的,怎这会儿便改了主意?连兄长容焕也颇是不解。

容嫣淡然道:辞旧迎新阖家团聚,新年是最重要的节日,毕竟她还是容家人,何时不回新年也该回去瞧一眼。

想来也是,孤身一人留在这连顿团圆饭都吃不上,何谈过节,到底通州还是她的家。青窕能理解,可心怀忐忑。知晓她当初是如何离开的,便想象得出容家会如何待她。

容嫣劝她安心,便随兄长弟弟一同上路了。

回通州的马车很快,天不亮而行,走了足足一日,赶在了酉末宵禁前入了通州城。听下人通报少爷回来了,万氏兴奋得带着儿媳孙儿去迎。

容焕拜过母亲,便去接妻子怀里的小儿子,而万氏则一把揽过了容烁,心头肉似的揉着他,恨不能亲上一口才解这惦念,惹得容烁好不耐烦。

万氏笑嗔地捏了他一把,然眼神一瞟,脸上的笑登然僵住了——

马车旁与容炀站在一起的,竟是容嫣!

她回来了?!

兄妹几人初到,先去东跨院给祖母问安。一路上,万氏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这个容家的大小姐。她一手拉着容烁,时不时地便要朝她瞟上一瞟,想起她离家时那幕,嘴巴抽抽似的撇着鼻孔里直哼气。

新年团圆,梁氏也揣测过容嫣会回,可当真见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想想她猝不及防地告之大家和离的消息,并义无反顾地离开容家已经两月有余。当初的怒火虽熄了,可汪在胸间的这口气,还是不能完全疏解。

容嫣倒是异常平静,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恭敬地给祖母请安。

天色已晚梁氏房内烛火昏暗,看不清祖母神情,但闻她重重叹息,语气不知是哀是怒地道了句:“回来就好。”

容嫣浅笑颌首,又面色淡淡地对二叔和婶母施礼问候。万氏依旧斜眼瞥着她,冷哼道:

“哟,咱可受不起这礼,您多有骨气呀,哪瞧得上我们这个家!”

二叔容仲琨?了万氏,万氏一巴掌拍了他的手。“戳什么戳,我说得不对吗?人家连秦府看不入眼,还能看得上我们!”

“别说了!”二叔喝声,漠然瞟了容嫣一眼,对下人道:“天晚了,老夫人要歇息,先带小姐下去休息吧。”

“小姐?哪家的?这被人抛弃的还能叫小姐呢?”

“你少说一句!”二叔指着万氏从咬紧的齿缝里挤了句。

瞧他那狠戾样,万氏火气来了。自己哪句说错了,是她对不起容家在先!她说和离就和离,没了秦家支撑这容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往日里街坊见了她还得七分笑意三分恭敬,如今呢?恭敬没了,笑都变了味,个个背后戳她脊梁骨嚼舌根,道他容家有个不生养被弃的大小姐。

就说前个说亲。孟孝廉家二少爷年十七,翩翩少年郎,本打算请媒人给清芷说和说和,可媒人去了吃了一肚子的茶连孟孝廉的面都没见着。为啥?还不是容嫣这个没良心的小蹄子惹得祸!

自家二弟捐官的事也没了着落。容焕明年又春闱,事事支在眼皮底下,她可倒好,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和离!说得轻巧!

她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还得给大房养着张嘴!还道容府是书香门第,嫁了能享个清福,享个屁!若不是自己娘家贴补,就他容仲琨画丹青的那点钱养得起谁!这会儿他可来了能耐,竟为了她怼自己。

不行,这满肚子话她可不能烂在肚子里,她得让这位大小姐听听!看她还有脸回来!

万氏瞪着大眼珠子,脖子都拔得老高,想要吐个痛快,然方开口却闻梁氏唤了声。

“歇歇吧!”也不管愤然咬牙的万氏,摆了摆手。“都下去吧,二儿媳你留下。”

儿孙应声。容嫣全程淡漠,冷清清地看都未曾看万氏一眼,领着容炀给祖母退安下去了。

容嫣接弟弟回容宅,青窕是千万个支持。本就是亲姐弟,哪有不叫人家团聚的。

兄长容焕皱眉。可换个理想想,若非和容嫣矛盾,容家有意排斥,即便他们是徐井松接来的,也不该居伯府而应是容宅。眼下容嫣要接弟弟回去,他们说不出什么,既然徐井松都不发言论,容焕也只得默认了。

至于她突然唤容炀去容宅,想必是觉出什么,可她始终没提。就算提了又如何,是她自己不想做容家人的,那还有何资格来管容炀。

容老夫人烦与徐井松的劝退任务也没完成,他发现容嫣总在躲自己,便明白定是妻子与她说了,看得出她是决不肯回头了。

徐井松算领略了,容嫣这姑娘,看似柔善实则极有内劲,心思也没想的那么单纯。他可不想再沾一身不是,把自家弟弟管好才是重要的。想来只要他春闱一过留于京城,二人便再不必见面了……

容宅里只剩姐弟二人,不用看人眼色,过得再舒心不过了,恍若又回到了父亲任宛平知县的日子。

白日容嫣送容炀出门,傍晚在门厅候他回来,和他一起吃饭,听他讲制艺,回忆小时候的故事。多了个人,容宅好似热闹起来,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她是惬意了,可有人落寞。

打容炀住进容宅,虞墨戈再没了机会。这些日子,既请不来人又不能去找她,真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忽而想到容嫣曾经的那话:你离开,我不必伤心;我走了,你也不必挽留。

他们的关系还真是一触即碎。

也是,彼此是因孤独而建立的合约,如今她有人陪了,何需自己。

从朋友的角度,他该为她高兴,可他发现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他想了想其中的原因,最后归结为:他们不是朋友。

重要的是,他也根本不想和她做朋友……

衫裾被轻轻撕扯,虞墨戈低头,雪墨两只小爪子正扒着他的腿喵呜喵呜地叫着,小脑袋朝他腿上撒娇地蹭了蹭,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水灵地望着他,在祈求怀抱。

虞墨戈淡淡哼了声,修长的手指一伸便将它捞了起来,单臂托着抚了抚它头。小家伙享受地蜷在他怀里蹭着他胸口,软糯糯地,让他莫名想起了某人……

虞墨戈默立沉思,望向窗外的目光澄净无波,日光透过府纱打在他脸上,化作静谧的柔和。许是因这光,许是因他怀里慵懒抚脸的猫儿,他身上那股子霸道的凌厉和冷硬的刚练被统统打磨掉了,连与生俱来的清冷也淡了几分。

这一刻,虽光影下的他依旧美得宛若神祗,却好似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想得出神,手下抚摸的动作也停了,雪墨撒娇地喵呜一声。他低头看它,顺手拣了块手边的芙蓉糕喂给它,雪墨满足地咬了口。虞墨戈笑了,勾勾它小下巴柔声道:“只有你陪我了。”

上辈子他也养过猫,可不过是应景图乐罢了,从未真正靠近过这个“矫情”的小东西。就像对女人,喜欢,可不过都是玩物。

重活一世,他也如是想的。然再见雪墨他才意识到,兽比人更真实。也直到遇见她才明白,原来“玩物”是不可以定位一个人的……

雪墨把那块芙蓉糕吃掉了,他又拣了块。方抬手便闻九羽入门道:“爷,容家小姐来了。”

虞墨戈神情微凝。

见他拈着糕的手停在眼前久送不到嘴边,雪墨急得扑了上去,糕没扑到,倒从他怀里掉了下来。他回身,嘴畔浮起一抹佻笑,指着脚下的猫道:“你该走了。”

容嫣进来的时候,曲水正抱着猫朝外走。雪墨一面挣扎一面朝虞墨戈喵呜喵呜地叫,好似在痛诉他有多“重色轻友”!

容嫣提着食盒看了一眼,也知道曲水带它离开是因自己,踟蹰了会儿,颦眉唤道:“等等。”

曲水驻脚。她从食盒里取了块芋粉糕朝雪墨送去,方靠近又犹豫地缩了缩手递给了曲水。

“给它的。”她轻声道。

曲水看了眼主子,嘻嘻地接了过来。“替雪墨谢过小姐了。”他接过糕凑到雪墨嘴边,哄逗着。“你可是好福气啊,香不香,香不香……”说着,抱猫出去了。

容嫣再回头时,虞墨戈正靠在桌沿看着她,眉心舒展,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