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向三弟靠近,而虞墨戈则撤了撤身子躲开了。
“兄长,您是觉得皇帝仁慈呢还是觉得他蠢?从前都是英国公府在为你付出,今儿你也该为英国公府牺牲一回了吧。”
“你是想拿我换英国公府!”虞晏清指着三弟怒道。
虞墨戈扬唇。“不应该吗?本来这罪也是你自己犯的,自然该由你自己来承担。既然皇帝能答应我保全英国公府,我为何不能来个大义灭亲。”
虞晏清简直怒不可遏,可转而眼中火气安奈,他压低了声音殷切道:“墨戈,你看不出皇帝的意图吗?你真以为他在帮你,他容得下英国公府?先是夺了你的职位,如今又要拉我下水,他这分明是要毁了英国公府!”
虞墨戈冷笑。“毁不毁是他的决定,能不能保下是我的能耐。兄长不必操这个心,您眼下还是忧心您自己吧。”
“哼,我有何好忧心的,无非与你当初一般,削职而已。”虞晏清昂首,挺着脊背坐回了床榻上。
“这是首辅与您说的?”虞墨戈含笑问道。“兄长您还真是天真啊,你就没想过你为何会被关在刑部而不是都察院?有几个无罪之人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这些虞晏清不是没想过,他心下忐忑却还是故作镇静道:“获刑也得按罪来定吧,我不过指挥失误而已,何罪之有。”
“您真是太会轻描淡写了吧,竟把弃城归为指挥失误?这‘失误’莫非太重,让七千精兵全军覆没,让宁夏百姓任人屠杀,您知道您走了以后宁夏城是何等惨况。你以为你瞒得了赵子颛瞒得了朝廷瞒得了皇帝,可你瞒得了那万千将士百姓的冤魂吗!”
虞墨戈气势咄咄,他步步朝虞晏清靠近,最后站在他面前俯视他。如同接受着苍天诸神的审判,虞晏清冷汗淋漓,他一动不敢动惶恐地盯着虞墨戈,惊得整颗心凝住,如冰一触即碎。
“你,你如何知道的!”虞晏清颤声道,好似面对的便是来讨他性命的冤魂。
虞墨戈直身仰头,睥睨着畏缩的兄长,鄙夷道:“我亲眼所见。”
“你在宁夏?你何时去的!!!”
这一问,虞墨戈的眸色沉下来,幽得瘆人,黑云翻滚着似要把应在眸中的魂魄吞噬掉。
会试结束,他连气都没来得及舒便奔向了西北,几日几夜不休,换了不知多少匹马终于到了宁夏。可他还是晚了,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即便久经沙场的他也被震住。他想过虞晏清会败,但没想到“败”得这么彻底,竟出卖了整个城……
“我不会让那些将士和百姓枉死的,我定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指挥失误不过是革职褫夺爵位而已,然弃城那可是死路一条,许还会被扣上通敌的罪名。虞晏清一张脸吓得惨白无色,像个从地狱里爬出的鬼。他瞳孔不自觉在涣散不能聚焦,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僵持了须臾,只见他双瞳骤缩,阴森地瞪紧了虞墨戈。
“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就是想害死我,害死我你便可以夺了我的世子之位!”
虞墨戈兀自一笑,清冷凉薄道:“对,是我设计的,你都不想我活着我干嘛还要留着你。”
“栽赃陷害,下毒刺杀……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一直暗中派人跟着我的人是你,想夺了我这条命的也是你。我这也不过是自保而已吧。”
见虞晏清没沉默,虞墨戈的心彻底冷如硬石。这些不过是他得知兄长跟踪容嫣后的推测而已,他只是想诈他一诈,怎都没想到他默认了,一直想害死自己的果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
他神色瞬时平静下来,平静到冷漠,冷漠到心死。
“你不过是荀正卿的一颗棋子而已,若不想罪孽太深,便把你二人的勾当道出来给严阁老正名,说清楚到底是谁勾结的谁。不然的话,就算你做了鬼地府也不会饶了你的!”说罢,虞墨戈转身,清冷地提起袍裾迈出了牢门。
然才走了两步他偏头,目光斜睨着久久呆愣的虞晏清道了句:
“兄长,你有句话说错了,我要夺回的可不是你的世子之位!”
“你这话什么意思?”宁氏惊愕问道。
虞墨戈放下茶盅面向母亲,却含笑道了句。“母亲,您这是龙井,可不是阳羡。”
宁氏怔住,随即品了一口,可不就是龙井。于是责问小丫鬟怎连这都能混,伺候这么些年了连茶都分不清,是这屋里头待够了吗?
小丫鬟战战兢兢,慌忙解释道:“院里阳羡没有了,来不及去前院那取,便……”便用这相似的龙井替代了。龙井不是比阳羡金贵得多吗?
是金贵,只是这是虞晏清喜欢喝的——
母亲说记挂他,这话不假。虞墨戈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连乳娘都没用,一口口母乳给他喂养出来,她怎么可能不惦念他。如果没有虞晏清的存在,她这个母亲还说得过去,可偏偏就是为了这个大儿子,她可以丧失一切理智。
方才有一瞬间虞墨戈真的心软了。生活二十几年他看得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那泪不是假的,为他中式而高兴也不是虚的,希望他能成家立业也是真的……但是她张口提出端王和长平侯府时虞墨戈心彻底凉了——
端王是先帝同母之弟,是皇帝的亲叔叔,颇受皇帝敬重。从他有封地而不往,留京大半生便看得出来。不管在朝还是皇帝面前都极有话语权。
至于昌平侯,他任中军都督断五军之事,具有统兵权可参与军国大事。虽如今重文轻武,可边关侵扰未平,皇帝也得对他礼让三分。何况世子赵子颛如今代虞晏清任征北大将军复套,只要能把虞晏清的残局收拾清了,便可为虞晏清减刑。
所以母亲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说到底她还是为了大儿子。
当初是她求自己替兄长顶罪他才咬牙去的。如今她又想利用自己,机会没有第二次了……
“母亲果然还是最疼大哥,存龙井而不存阳羡。也是,我不常回,您也不愿喝那么酽烈的茶,还是龙井清香淡雅,合您口味。既然如此我便不讨您这口茶了,我去争暖那瞧瞧。”说罢,他起身揖礼,晦暗不明地看了母亲一眼,离开了。
虽他说的是茶,宁氏会不懂吗?这个儿子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通透。其实她也悔,她也想把话在说到婚事那戛然而止,不提端王不提昌平侯。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方法去救大儿子了,虞晏清能被押送刑部便是凶多吉少,她不能放弃——
“你真是要见死不救?”宁氏镇定下来,安奈道。
虞墨戈顿足,没有正面回答。“我不会娶她们的。”
那便是了。
宁氏冷笑,寒声道:“你居然为了个女人,连你大哥都不救!”
闻言,虞墨戈陡然转身,目光锐利地盯着母亲,深眸中一层层怒意浪卷而出。宁氏看着儿子的反应便知晓了,点头道:“好好好,在你心底至亲兄长竟连一个和离的女人都不如!”
“您如何知晓的?”怒意被压抑,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平静。
宁氏不语哼声。虞墨戈懂了,她还能从哪得知,自然是虞晏清。原来一直跟踪容嫣的是他。
“我可以告诉您,我是要娶她,但这与大哥无关。即便没有她的存在我态度依旧不会变。大哥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这四个字让宁氏的神经彻底崩断,她怒不可遏却有心痛得不得了,原来他们兄弟之间便是这般的冷漠……
宁氏后退,摸索着坐回了椅子上,收回了凌人的气势,她平静到淡漠。望着儿子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连最初对他的那点惦念也没有了。
“我也告诉你,即便没有这些事情的存在,她也入不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因为她不配!”
如他道出“罪有应得”一般,宁氏把最后三个字也咬得极重。可她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愤怒。
只见虞墨戈英气逼人的脸上浮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他对着母亲揖了一揖,清冷而去了……
……
放榜没多久便要进行殿试了,殿试之前要在皇宫建极殿进行复试。复试不过是对录取的再次认定,过了以后便于二十一日应殿试,依旧在建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