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敬茶

和离之后 澹澹 5327 字 8个月前

虞鹤丞淡然颌首,徐氏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了二人,笑道:“快起来吧,地上凉。昨个匆忙也没瞧上,今儿才看清这新媳妇好生的俊,和墨戈倒是极般配。”

“可不是。”二夫人袁氏也跟着笑了。“昨个闹了洞房,武阳侯夫人便一个劲儿地夸墨戈媳妇漂亮,说跟仙女似的,今儿瞧瞧,可是半分不假啊。听这声音都好听,甜得像蜜。怪不得大嫂这般重视,换了我,得了这般媳妇也要亲自上门提亲不可了。”

袁氏嘴甜,坐在东侧官帽椅上的宁氏看着容嫣淡淡一笑。不过袁氏身后的儿媳小袁氏不大高兴,这话怎听着都似自己不如这大房儿媳似的。

虞墨戈带着容嫣给宁氏敬茶,宁氏饮下,便从身后小丫鬟那接来一只红漆描金木匣,递给容嫣。她莞尔点头,容嫣打开,是一对精致绝伦的镂空羊脂白玉镯子。那镯子玉质便不必说了,便是手工都是极少见的,内里中空,外侧则雕着争艳牡丹。只是看上去不算新。

“这是我成亲时,世子爷送我的,如今便送你吧。”宁氏口中的世子爷,便是她夫君虞琮。看着那镯子似勾起旧思,她叹道:“你们便好生过日子吧,如这牡丹浓情,也如这玉镯圆满……”

容嫣瞧着宁氏看那镯子的眼神也知道此物对她意义非凡,何况还是亡夫的遗念。她下意识看看虞墨戈,见他微微点头,她恭谨道:“谢过母亲。”便收下了。

宁氏轻瞥了眼身后,道:“你大嫂不舒服没来,这是你二嫂,还有六妹妹争暖。”

容嫣对着二人一一招呼。二嫂孙氏笑容温婉地点了点头,争暖却是容色淡淡,警觉地打量着这位三嫂。

大房认过了,便是二房。容嫣见过二叔虞璟,叔母袁氏,二人含笑也送了礼。容嫣听说了这婚事都是袁氏一手操办的,接礼时含笑道:“谢二叔母,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袁氏闻言微惊,心里不免活起来。没想到新媳妇还知道问候她一声,想来是个心思通透的,看得出轻重。不糊涂便好,不糊涂的人好相处。于是她抿笑道:

“哪里的话,都是叔母应该的。”说着,总觉得话不到位,看了眼宁氏又道:“你母亲最近身子骨不好,府里中公便暂时交与我管,这日后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便直接开口对叔母说,可别委屈着。”

“谢叔母。”容嫣莞尔应。接着又与四少爷虞孤鸣和四少夫人小袁氏招呼。孤鸣不便多言,唯是垂目淡然唤了声“三嫂。”话便由小袁氏接去了。

说实话,都是虞家儿媳,她不大喜欢这个三少夫人,可姑母话到了,她也只能别扭着笑道:“三嫂来了,咱府里又热闹了。”说着,看了眼自己三岁的小儿子虞楠,想了想又补了句,“也盼您和三少爷早生贵子,给我们楠哥儿添个弟弟。”

这话一出,眼见着宁氏脸色愈沉,袁氏知道自己这儿媳又多嘴了。外面对容嫣的传言未必是真,可空穴来风,也不能全然不信,这生不生的话哪能随便提。

不过瞧着小夫妻倒是没往心里去,袁氏匆匆道自家五小姐出嫁未归,便引着话接着介绍三房了。

三房虞瑛是英国公续弦徐氏的儿子,徐氏原是礼部侍郎次女,十八岁嫁进公府,与国公爷相差近二十岁。她入门后诞下一儿一女,儿子虞琅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同在礼部任职,女儿虞瑶则嫁给了山东知府,一直久居他乡。

虞家一家子都是武职,只有虞琅受外祖父及母亲影响任了文职,又因年纪小,故而在府里与各位兄长不甚亲近,秉性也淡淡的。不过其妻谢氏极是随和,二人育有一子,十岁的虞尚如。

虞家人不算多,除了还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府里就这些人了。

容嫣该认得都认下了,这礼便也算过了。

难得儿媳孙媳都在,徐氏拉着容嫣,大伙聊了起来。英国公便带着儿孙去前院大书房,虞墨戈站在堂上对着徐氏身边的容嫣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容嫣略窘,赧颜看了看大伙,见徐氏含笑点了点头,她便上前去了。

听身后袁氏打趣道了句,“这才新婚,便舍不得媳妇了。”大伙跟着笑了起来,她更窘了。看着虞墨戈的眼神有点嗔怪之意。

“你与祖母聊着,晌午用饭时候我便回来了,莫要急。”

她也没急啊。容嫣纳罕地看着他,“你就是要说这个吗?”

虞墨戈笑了,补道:“还有,祖母脾气温和,你有话想说便说,不必顾忌着。若是不舒服也别硬挺着,唤嬷嬷找我便是,别委屈了自己和他。”

他原是想说这个。容嫣下意识看看小腹脸更红了,可心里却暖得不得了,悄悄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快去吧,不必惦记我。”

瞧着说体己话的二人,虽不知内容,却也觉得他们好不恩爱。身后几人都跟着掩口笑了。

虞墨戈又对祖母、母亲和叔母含笑点了点头,便安心跟着祖父去了。

大书房在正堂西侧,得穿过游廊,从西面角门拐进去。虞墨戈虽随在一行人后,可心思却比脚步慢了几步。今儿是第一次与众人见面,也不知容嫣应付不应付得来……

正想着,还未转过角门便听闻正堂上一声尖叫传来。虞墨戈登时驻了脚步,这声音,是容嫣——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虞墨戈早已冲了回去。然一入门,便瞧见众人围着摔倒在地的容嫣欲扶她起身,而她对面站着的小人,不是别人,正是虞晏清的儿子虞樾……

京城,秦府。

秦晏之感觉自己并没喝多少,但回到秦府时头不免有些晕。入了正房便坐下来喝了口茶,荀瑛站在他身后,伸手落在他的额角。他猛然一怔,要躲,然瞧见房中几个小丫鬟噤声默认了,屏着呼吸感觉一双细指在他额角轻轻揉着。

本是舒适的事,偏他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荀瑛感觉得到指腹下的青筋。

直到小丫鬟们布置了寝室,依次下去了,秦晏之才抬手将她制止。

他起身距她两步之遥,垂目道:“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我今儿有些醉,去书房睡了。”

荀瑛一直僵着,举起的双手还未落下,她看着他道:“秦晏之,你就要这样一直躲下去吗?”见他不应声,她收回手,倚在桌角长出了口气。“既然你这般惦念她,为何还要与她和离。”

“我没惦记她。”

荀瑛哼笑。“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无意地拨着他喝过的茶杯问,“你当我不知你今儿为何要去?还不是为了她。”

“我是为了替祖母送礼,谢虞墨戈对父亲伸出援手。”他垂目应,本就白皙的脸更淡了,淡得薄唇都没了颜色。

“你谢得不该是他,你谢的该是我叔父,田嵩的案子是我叔父撤下的!”

荀瑛皱眉道,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那杯子,凉冰冰的,跟他的心一般。他除了冷漠便是沉默,待她还有过其他任何一丝情义吗?没有。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连夫妻都算不上!成婚半月了,他每日寻各种借口躲开她,他把她当妻子了吗?

满腹的怨气,可她还是压下去了,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道:“我不想和你吵。其实我知道你娶我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你父亲。不过我愿意嫁你,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也愿意陪你从过去走出来。我相信我能做到,可你不能连一个让我靠近你的机会都不给。这不公平!”

不公平。他对容嫣便公平吗?他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袖口。荀瑛的目光跟去,被他捏在指尖的是袖口的那朵朝颜。从她嫁他开始,他便一直穿着这件中衣,时常望着袖口的绣花发呆,如此她不懂也懂了,那容嫣留下的。

她看着那朵已经被他摩挲得黯淡的花,无奈苦笑。“她已经成亲了,已经嫁人了,你还不肯放下吗?”

对啊。她成亲了,她嫁给了虞墨戈。忆起在客栈她看虞墨戈那种无限信赖的目光,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攥紧的手渐渐松开,眉间的凝重化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凄凉。荀瑛看得好不心疼,为他,也为自己。

她走过去,掰开了他的手。他没挣脱,深思凝滞了。“她成亲了,你也成亲了。你和她的曾经我都听说了。你当初已经负了一个,如今还要再负一个吗?”说着,她握紧了他的手,不肯撒开。

秦晏之惊愕地看着她。她却举起了二人的手,因为攥得太用力,她纤纤细指已经没了颜色。她神情镇定而笃然道:“秦晏之,我告诉你,我不是她。不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如她与你和离,这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了!”

心被猛然撞了一下,他呼吸凝滞。

这是他最想听到的话,可来晚了,也来错了对象。如果容嫣没有放弃他,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他盯着荀瑛,好似又看到了曾经初嫁于他的容嫣,那时候的她也是信心满满,可这信心却一点点地被他磨掉了……

秦晏之忽而笑了,他摇头凉苦地看着荀瑛。“五年,五年啊。人一生有几个五年……”

“有几个我便等你几个!”荀瑛坚定道。

他眉间的凄楚更深,他第一次对她带了怜惜的语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仅仅是这一丝情绪的波澜足够让荀瑛激动,可她面上仍不改色,认真道:“痴情的不止你一个。”

……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身边人是熟悉的,容嫣心里踏实,一夜安眠。

第二日睁开惺忪睡眼时,阳光已经明晃晃地照进房间,透过红纱帷帐,把整个空间都映成了暧昧的颜色。

她困意未尽,小腹上还贴着那只温热的手掌,她下意识朝他怀里缩了缩,再次闭上了眼睛。可不过须臾她猛地又睁开了——

她终于想起她在哪了,昨天是他们的洞房夜,今儿是新婚第一天,是要给拜舅姑给长辈敬茶的。

天都亮透了,肯定晚了。

容嫣挣着要起,身后人嗯了声,双臂紧扣把她锁得更紧了。

“该起了,再不起便来不及了。”她急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