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争暖扬起下巴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着急娶她,原来是因为她有孕?三哥,你真行啊,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负责任。”
听她揶揄,虞墨戈勾唇笑道。“错了。”
争暖不解。“什么错了?”
“不是因为有孕娶她,是为了娶她才有的孕。”
这话把争暖说愣了,掰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三哥一脸满足的笑,只觉得他中毒太深了。
“她有那么好吗?”她不可思议问。
虞墨戈浅笑。“你日后便知道了,不过她是你三嫂,你不可以冲撞她。”
“放心,她怀着我小侄子呢!不看她面子,还得看我小侄子面不是。”争暖笑道,忽而意识到什么,敛容凝眉。“可这以后怎么办?这日子瞒得住吗?”
“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操心了。”虞墨戈淡然道,“倒是你,更让人操心。你今年可都十六了……”
虞争暖显然不想提这茬,寻了个话头匆匆躲开了。
虞墨戈无奈摇头,回房了。然一进门便瞧见容嫣在坐在床上和方嬷嬷大眼对小眼地对望,而杨嬷嬷则站在旁侧端着一叠书册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问道。
方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要看账册,我没让。”
容嫣像看到救星似的,方要起身又被方嬷嬷一个眼神给止住了。瞧着她委屈的模样,虞墨戈忍俊不禁,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了。
他坐在她身边含笑解释道:“你别介意,是我嘱咐她不叫你操劳的。方嬷嬷是我乳母,她就是这性子,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但她心极善,也是为你好。”
容嫣笑笑。“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心急,从淞江回来这么些日子又耽误了。”
虞墨戈不高兴了,捏了捏她小脸道:“瞧你说的,成亲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她含笑应,声音软糯糯的像撒娇,甜得他心都跟着一颤,燃了火似的热腾腾的,然想起梁大夫的话这小火苗又熄了。
他看着她小腹无奈叹道:“真悔啊……”
她也跟着他低头看了眼,笑道:“我可不悔。”
二人对视,想到方知有孕时彼此相反的态度,不禁都笑了。言笑间,方嬷嬷已经备好了午饭,两人一起用餐,虞墨戈基本没吃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好不满足。
在他“监视”下,容嫣今儿竟多吃了半碗饭,他这是要把自己养胖的节奏啊。
吃过饭,虞墨戈送她去稍间歇晌。容嫣坐在床边看着站在拔步床外的他,问道:“你不歇会儿吗?”
他淡笑摇头,“你睡会儿吧,我陪你。”
容嫣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刑部忙,新婚前夜才回来,昨日又应付一整天,怎么可能不累。她盯了他半晌,随即招了招手。
“你来。”
虞墨戈不解,坐在她身边。容嫣一只小手蓦地捉住了他的耳朵,轻轻揉捏。他更惊讶了,问道:“这是做什么?”
她笑容灿烂,悦声道:“我今儿听母亲提到的,说你小时候睡觉就喜欢她给你揉耳朵,揉着揉着便睡着了,只是后来……”容嫣话突然停了。
只是后来她把心思都花在长子身上,再没关注过他,他不到三岁便一个人睡了……
容嫣眉心的疼惜越笼越深,她抱着虞墨戈的胳膊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虞墨戈心瞬间化成水,南流北淌,无以自拔。他一股冲动耐不住,抱着她躺了下来,紧紧将她扣在怀里,像得了世间珍宝。
他越是如此,容嫣越是觉得他孤独。一只手依旧揉着他耳朵,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二人相拥,气息相融……
一刻钟后,听着怀里人均匀的呼吸,虞墨戈低头看看,笑容宠溺。
还说陪他睡,她倒先睡着了。
他拉过锦被,温柔地把她仍捏着自己耳朵的手拿了下来,塞进被子里,随后看了眼窗外。见九羽在等他,他贴在她耳边柔声道:“嫣儿,我出去一会儿。”
容嫣没醒,却朝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乖。”他含笑亲了亲她额头,起身下了床。
然才走出拔步床又突然折了回来,站在床边不舍地盯了她良久。最后对着她小腹一本正经地道了句,“对你娘好点。”转身离开了……
“摔到哪了?”虞墨戈从嬷嬷手里接过容嫣,仔细上下打量。
容嫣安慰地笑笑。“我没事,不小心而已。”
虞墨戈眉心紧锁,目光投向面前的虞樾,见他小脸满是不忿,瞪起的眼睛带着狠劲儿,他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气氛瞬时变得冷飕飕的,宁氏赶紧劝道:“樾哥儿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顽皮莽撞,没个准。”
“没准?”虞争暖冷哼一声。“我看他准着呢!直直便朝着三嫂来了,一步都没偏差。”
“争暖!”宁氏瞥着徐氏和二房三房的人,斥了女儿声。虞樾是她心肝宝贝,不过宁氏也非有意包庇,毕竟今儿是小儿子大喜的日子,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看便看吧!都在一个屋檐下,谁不知道谁,争暖才不管这些。何况俗话说当面教子,这孩子就是太皮了!她上去便扯着虞樾呵斥:“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伙都盯着他,本以为小孩子会怕,谁知他梗脖瞪着姑姑喊道:“是,我就故意的!”
呵!他倒是比他爹有骨气。争暖哼笑,扯着他胳膊追问。“那是你三婶,你为何撞她。”
“她不是我三婶,她是坏女人!都是因为她,我爹才被抓的!”虞樾还要向前冲,被争暖一把抻了回来,嗔道:
“谁告诉你的!你爹被抓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三叔为了娶她才把爹关进大牢的,三叔坏,她也怀,我要撞死她!”
这话可还了得!知道这孩子被宠得没边,但没想到他什么都敢说,心竟狠到这般!大伙惊瞠目结舌,倒抽了口气。
争暖更是怒不可遏,抬手便要抽他,可手还没落下,便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冲了进来。
是虞晏清正妻程氏,她一把将孩子扯了过来,顺势跪倒在地,搂着孩子哭诉道。“连个孩子你们也不放过吗!他爹已经走了,我们母子也容不下了吗。”
程氏面色憔悴,瘦得两颊凹陷,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她穿着玄青褙子,发髻好似许久未整理,略显凌乱。
她瞪着大伙,双目通红,眼底乌青,看得好不瘆人。
“大嫂,您这话怎说的。谁容不下谁?大哥被抓是他自作自受,您这儿子也一样!”争暖冷哼道。她就是瞧不惯程氏这不讲理的劲儿,孩子都被她带歪了。虞樾才七岁,方才说的那些话没人告诉他他讲得出来吗!
从打虞晏清出事后,宁氏便一直躲在佛堂念经,想逃避这一切。可今儿这幕偏又把那些伤痛带了出来,情绪带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制安奈,冷声道:“大儿媳,带着樾哥儿回去!”
程氏抹泪看着宁氏。虞晏清走了,没个男人在这家里难撑,她能靠的也只有婆婆,她的话她不能不听。于是抱着儿子低声啜泣,摸着儿子小脸,满目的疼惜不舍。
母子二人好不可怜,这若让不知实情的看到,还道府里如何欺负了他二人。
程氏拉着儿子,因哽咽而颤声道:“咱们走。”
“等等。”
虞墨戈突然开口唤住二人,看都没看程氏,与侄子对视,凌厉道:“方才的话谁与你说的?”他语气淡然,可眉宇间的寒气逼人,一双眼幽深晦暗,把人的心魄都快吸去了,冷得让人生畏。不要说虞樾,就是大伙也有些怕了。
他怒了。
虞樾靠着母亲不敢发声,答案不言而明,程氏惊得左右无措,脸色越发地白了,揽着孩子不住地向后蹭着。身后,追随程氏而来的吴嬷嬷看不过,心一横,噗通跪倒在地,咬牙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和孙少爷说的,都是奴婢的错。”
看着伏地认错的嬷嬷,众人唏嘘,谁看不出这是在顶罪呢。再拎不清的下人也不敢随便在府里说这话诋毁三少夫人,惹三少爷啊,那可真真是活腻味了。
可人家认了,还能有何办法。
虞墨戈看了他一眼,唤道:“来人,把吴嬷嬷带到前院施家法,杖三十,赶出公府。”
这话一出,众人惊愕——
处分是应该的,可杖三十,五十几岁的人了,能挨得住吗?徐氏是个心软的,想要去劝可对上虞墨戈那双寒若古潭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宁氏更是没资格言语,唯是程氏哭嚎替嬷嬷求饶,直道吴嬷嬷是她乳母,随她入的公府,念她劳苦赶出去便是了,莫要再施刑。
不管她如何求,虞墨戈终是无动于衷,她突然扑倒容嫣面前想要求情,却被虞墨戈只身拦截了。
他冷漠看着她道:“今儿是个教训,我惩罚她不只是因为她对主子不尊,而是她误导孙少爷。大嫂您觉得是孩子的一生紧要,还是这三十杖紧要。虞樾是虞家长孙,即便未来承不了虞家勋爵,也不该肆意骄纵。整日跟着妇人论口舌是非,日后能有何出息。这也是我要跟您说的,虞樾七岁了,这月开始,便送到卫所练习去吧。”
“不行!”程氏大喊了声。一把拉住儿子,盯着大伙的目光警惕怨恨。
“虞家子孙,六岁便开始学兵法,虞樾到年纪了。”虞墨戈漠然道。
学兵法和去卫所能一样吗?去了卫所,一年她也见不到儿子几面,何况那个地方连成人都叫苦,何况是个七岁的孩子。程氏已经没了丈夫了,难道还要剥夺他儿子?她不能接受,更接受不了儿子去吃苦。
可他不吃这个苦,未来必然会是第二个虞晏清。“大嫂,兄长的罪此生都洗刷不掉了,您若不想虞樾也受牵连,那您必须放手。”
不行,绝对不行。眼下吴嬷嬷被拉走程氏都顾不得了,她把儿子藏在身后,步步后退。可她藏得住吗?上有婆婆,有国公爷和老夫人,她根本做不了主。她眼泪簌簌而下,楚楚哀求地看着宁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宁氏看着她护子心切,内心忍不住感慨:这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当初她也是如此护在儿子面前,也是如此哀求丈夫,最后换来了虞晏清的安逸。可安逸的结果是什么?
“去吧!”宁氏错开视线。“他三叔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