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弥补

和离之后 澹澹 5347 字 8个月前

想来这事也挡不住被传,徐井松摇了摇头,苦笑道:

“他为了栖仙楼的花魁,把严府二少爷打了!”

是她违约在先,可这租约根本就不成立,她已然仁至义尽,甚至连孙掌柜一家落脚之地也帮他们寻好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搬,非要容嫣赔偿他们预计损失才肯罢休。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不能再嫁、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老虞:“嫣儿,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云毓院书房里,香薰缥缈,温如暖春。

身穿桃粉比夹的小丫鬟站在高几侧,纤指捏着墨锭静静地磨着。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娇嫩的小脸绯红,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高几前挥墨的男子。

男子身量颀长,雪青的直身衬得他清清淡淡,冷若寒潭。他站如松竹,头稍低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一张侧容被窗口映入的光打得清晰,眉骨、鼻梁、双唇、下颌……线条精致到完美,有如雕刻。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俊得带了仙气似的……

小丫头看得恍惚,墨锭撞到砚边,“哒”的一声响。

虞墨戈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待书完最后一字,提笔而望。

“……更重重、龙绡衬著。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是辛弃疾的《赋梅》。

他默念着,目光落在“嫣”上,如春风抚过,将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间,饱含墨汁的笔悬着,墨水滴落,在宣纸上绽了朵墨花。

“少爷小心!”

小丫头疾呼,去扯宣纸,手不偏不倚,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凉,小丫头惊得登时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扫来,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对不起……”

小丫头紧张得脸色发白。不过明眸朱唇,细皮嫩肉的也算个美人胚子。虞墨戈见她双肩颤抖,柔弱得似雨打娇花,哼笑一声,坐回圈椅上,语气慵懒道:

“起来吧。”

小丫头长舒了口气,低头起身。目光落在搭于桌面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想到方才的触感,脸又红了,心扑腾扑腾地跳,于是媚眼弯眯偷瞄了少爷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垂眸,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若非曲水病了,她也不会有机会伺候。入府两年,今儿才算看清这位少爷。长得跟神仙似的,哪个会不动心。听闻他名声在外,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落拓不羁。也不知他方才看自己那眼可是……

正想着,九羽来了。

见九羽静默伫立,小丫鬟识趣地福了福身,媚然笑道:“奴婢先退了。”

虞墨戈目光跟着她,一直到她转出了书房的正门……

“爷,京城又来人了。”九羽开口道,“世子催您回去。”

“催吧!就道我身子没好,需再养些日子。”虞墨戈漫不经心举起了方才的那幅字端详。

九羽面色为难。“人已来了两日。怕是世子下了死令,您不走,他便不回。”

字幅后,虞墨戈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目光落在方才的墨点上,越看越是碍眼,于是双手合拢将那副字团成了一团,修长的手指轻弹,纸团飞落,滚到了九羽脚边。

“方才那丫鬟,不许再入云毓院一步。”

他寒声道。目光瞥着桌上浅刀细雕的绿端砚台,手指一挥。

“算了,直接打发了吧。连同这砚,扔了。”

“是。”九羽低头应声,又道:“那京城来的人……”

虞墨戈起身,脊背挺拔优雅地抚了抚衣襟,操起一把折扇佻然笑道:“走吧,陪爷逛一趟!”

……

这几日容嫣没闲着,她算过了,自己的嫁妆加上秦晏之许她从秦府带走的东西,最后折合成现银约六千两。这不是笔小数目,简简单单够她安逸地过一生了。

不过她不想坐吃山空。于是抽出三分之一,打算置办田产。

为何置办田产?因为土地才是最根本的保障。农业本身就是社会经济基础,尤其是农耕文化的国度,加上这个时代产业分化缓慢,结构单一。所以没有比发展农业更适合的了。

理论如此,实践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比如说最基本的——买地。

她预算过:良田五两一亩,她可以买四百,差一些的能买五百。卖田者不在少数,可她人生地不熟,又正值冬季白雪皑皑,没办法了解田庄真实情况。

对于土地质量,做个实地考察,多听多问能探出来。可过程长不说,重要的是太张扬了。

她孤身住在容宅已然瞩目,平日里都是低调行事,若再让人知道她有千两家产,危险系数免不了会升。

故而想来想去还是该找个中间人,而整个宛平也只有一人能帮她。

谭青窕——

自打冬至那日离开临安府,容嫣一直没再去。中间表姐来过一次,劝她不要和表姐夫计较,他是男人,总归思虑不周。

容嫣没在意,嫁不嫁在自己,和他一外人计较这些干嘛。再说他看不起自己,也不是从这件事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