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陈决已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了。
他嘴角微微翘起,喉结滚动,便要大笑。
突然,耳后传来“噗”的一声响,他只是下意识扭头回望的工夫,便见身边袁统竟捂着后脖子,暴突着眼球,萎靡着倒了下去。
彭涛猛地睁大双眼,伸手便要去抓住袁统手臂。
大帐门帘啪一声被推开,立即便有一人冲了进来,那人只一眼判断了帐内状况,便如小狗一般,飞扑向了陈决。
陈决被狠狠扑撞,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双手拢住,低头望去,便见小丫头抬起头,双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眉头一皱,便要发怒。
眼角余光却见帐外又走进三人——
为首之人风流倜傥,面容俊逸,神色儒雅温和。
此刻却长臂一伸,手指一转。
陈决视线随着他指着的方向望,果然见袁统后颈处鲜血不断成雾状飘散而出,仿佛有自己意识般,离体而去。
无论彭涛如何想要帮袁统捂住后颈,却仍旧止不住那些飞散出来的血雾。
是李聿!
李聿扭头朝着陈决望过来,微微扯起嘴角,仍是温柔谦和模样,只面色比之曾经要苍白许多,整个人也显得格外消瘦。
而他曾经一头乌黑发,竟也化作灰白,被束于头顶。
让人看着,不觉生出苍凉之感。
跟在李聿身后的,正是李儒和闵兆二人。
李聿转脸朝着彭涛望去,超前一步,一抖手,一根麻绳猛地飞射而出,三两下便将彭涛绑成了粽子。
而彭涛身周同样有血雾飞出,让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大帐再次被人推开,乔放走进大帐,环顾四望时,眼神里仍有震惊神色——
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箭雨劈头盖脸射来,自己几乎准备赴死时,箭雨突然全数停在空中,之后碎成齑粉……的一幕。
陈决见状,立时拍了拍李小的背,让张塘先护住她。
随即揪起彭涛,走到帐外,大声道:“彭贼已束手就擒,所有东北大营兵将,全部回自己营帐,待旨候令!违令者斩!”
李聿随陈决走出,朝着对面围着自己一行的弓i弩营兵将,和彭涛的另一名副将望去。
他淡着一张脸,不笑时,眼中便有凶悍之气。
那副将站定望着彭涛,皱了皱眉,心下捉摸着自己斩杀彭涛及陈决等人,取彭涛而代之的可能性。
李聿望着那副将未立即听令,扭头朝着陈决看去。
陈决抿着唇,点了点头。
李聿便轻轻一抬手——
那副将尚未想清楚,便突然觉得浑身力气仿佛在消失,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发黑。
而站在副将身边的士兵,则吓的大叫出声,忙后退一步。
只见副将身周血雾飘散,瞬间化作了一个人干,栽倒在地。
弓i弩营千总吓的深吸一口气,忙喊道:“所有兵将回营候命!”
喊罢,转身便带着自己是弓i弩营回营而去。
“听令者一律军饷不变,过往不纠!”陈决再次喝道。
其他营的将领虽有犹豫着,却也快速做出了决定,带着自己的兵,回了营。
只留下满地狼藉,血污横尸。
当四周嘈杂纷乱逐渐平息,也过了夜晚最黑暗的时刻,东房开始泛白。
陈决深吸一口气,只觉浑身发酸,哪里都痛。
真的……过去了吗?
帐篷外喊打喊杀,嘶鸣声震天。
四处火光攒动,人心崩裂。
彭涛手中的刀本就沉重,他从小习武,强悍武将,每一刀又都带着巨力。
陈决没格挡一次,都觉手臂震颤,虎口生疼。
“去护大人周全!”王异咬牙抵抗,额头青筋暴突。
张塘转而朝着彭涛冲撞过去,双眼也因搏命而微微发红。
就在陈决心凉之际,帐外箭雨声渐歇。
陈决躲闪到桌案后,以桌案为挡,努力去听辨帐外情势。
突然听到帐外有人大喊:“大家都退开!让我进去!圣上有令,擒拿彭贼!戍西军已至东北大营外。大家放下武器,听我号令,勿听彭贼号令妄做叛国贼!”
正是乔放的声音。
彭涛猛然听到这声音和这些话,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大吼一声,几乎以不要命的气势,朝着陈决扑杀而来。
微雲老道瞪圆了眼睛看向彭涛,忍不住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将军,大势已去啊……”
彭涛啊一声大吼,在陈决以为他又要斩杀自己时,竟一转身,气红眼的手起刀落——
“啊——”微雲老道痛呼尖叫,竟被彭涛一刀砍了脖子。
陈决站在桌后,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见黑羊正在身后,他冲身过去,剑柄狠狠在黑羊后颈处一砸。
小少年立即便昏厥了过去——也终于停止了对下的命令发布。
陈决不敢耽搁,忙回身再看向彭涛,他果然已转身举着淌血的大刀,再次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陈决只望着乔放能尽快穿过人群进帐援手。
他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得擒住彭涛!必须得擒住彭涛!
不能给彭涛翻盘的机会!
只要乔放进来!多一个人,他的机会就更大!
陈决咬着牙,竭尽全力顶住彭涛的压力。
张塘则不断的撞来撞去,为王异和陈决争取更多的时间。
帐内的对打并不威风,看起来也不潇洒。
慢慢的是杀气、疲倦、挣扎。
却是最真实的绝命时刻。
可就在陈决满怀着期望,等待着乔放进帐时,帐外再次传来声音,却不是乔放的声音。
“西方沙尘只是大风所至,并非戍西军至。众将莫听这些贼人胡言乱语,速速杀敌,救出将军!”
彭涛立时便听出,那是自己的另一位副将的声音。
“我已派人查探过!西方沙尘只是大风所至!弓i弩手,就位!”
陈决猛地后退一步,彭涛也收了刀。
袁统见势忙站在彭涛身侧护住将军,王异也退回了陈决身边。
两方再次站立对峙,隔着桌案。
张塘也踉跄的站到陈决身边,忙喘了几口气。
这一回,陈决面色彻底铁青下来。
戍西军没来。
还没来。
太晚了。
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彭涛那张得意又嘲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