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鹊还巢

小河山 长宇宙 7109 字 8个月前

看着他如愿考上大学,如愿学了自己当初的专业;看他毕业念硕士念博士,被某个研究单位签走;看他评上工程师,和自己在书房里针对某个研究课题侃侃而谈,杜嵇山心里特别欣慰。

记得去年春节,杜锐有五天探亲假回家,当时他所在的小组实验遭遇瓶颈,整日闷闷不乐。

晚上众人话家常时,他就躲到外面吸烟。

最先发现他的,是大伯家的儿子杜炜。

杜炜见他吸烟很吃惊,扔了垃圾袋,过来蹲在他身边:“大哥,有烦心事儿?”

杜锐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有些无所适从:“啊,屋里太闹,出来想点事情。”

“是工作?”

杜炜和杜锐年龄最相似,当时他妻子怀孕,已经戒烟了好长时间。他知道杜锐心里压抑,就陪他抽了一支:“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习惯。”

杜锐举着烟头:“倒不是怕影响身体健康,只是这烟一旦吸上了,就是笔大开销。”

当时杜炜听了心里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他们几个孙辈的头头,他们家的大哥,心细到什么程度,又克制自己到什么程度!

杜炜是个细腻的人,听了这句话,看看杜锐的愁容,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于是,扯嗓子一喊:“杜跃!!!”

“哎!来了!”杜跃趴着窗台,“干嘛啊?”

杜炜朝他一招手:“下来,叫着胡唯,咱哥四个打雪仗。”

杜跃兴高采烈地答应,杜炜笑着对杜锐说:“这小子有钱,兜里揣的都是好烟,今天也削他一回。”

大半夜,四个小老爷们蹲在树下,吞云吐雾各自想着各自的哀愁。

忽然杜跃说:“大哥,你这日子过的这么不高兴,回家得了。”

杜锐摇头,饱含无奈:“爷爷年岁大了……”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

合着,你这全是为了别人活着哪?

“我父母没了对他是个打击,他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垮了。这人啊,活着的时候不想也不问,没了的时候就后悔,我不走我父亲这条路,他觉得这家里还是缺一个,将来真有百年那天,也闭不上眼。再说……”杜锐笑笑,无尽包容。“我辛苦一点,二丫就自由一些。”

“女孩子,还是无拘无束,多一点快乐好。”

就是因为这席话,原本之前不愿和他亲近的兄弟,在那天都对杜锐有了新的认识,也从心坎里敬佩他。

只是杜锐心中的苦,心里的怨,不能对他妹妹提一个字。

兄妹俩还是见了面就掐,说不上几句话就打。记得最过分的那次,二丫硬生生揪了杜锐一撮头发下来。

当时杜锐嘴抽搐着,指着她连说:“你你你你——”

他的头发啊!杜锐虽然不讲究吃穿,可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形象的!搞科研本来就比别人费精力,熬心血,这头发是什么,是精气神儿啊!

二丫也吓坏了,惊恐看着那撮头发:“我我我我——”她哆嗦着把那一小撮头发放回去,高举双手。“我放回去了啊,我没动,我真的没动……”

想起这些哭笑不得的事。

“不对啊。”杜跃倏地抬起头,冲胡唯说道。“她跟大哥生气,骂你是叛徒干啥?”

胡唯当然是知道为什么。

八成,把自己当成告密的呗。

他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拨弄着水杯,很随意的态度:“谁知道呢。”

继而想到什么似的,胡唯呵笑起来:“她疯起来不是逮谁骂谁。”

杜跃也吃过她的亏,十分认同:“说的对,她心里要是不痛快了,路上看见只狗都能跟人家犟一会儿。”

说着,仿佛那副画面就在眼前似的。

屋里几个男人一阵低笑。

这边,二丫怄了整整一宿啊。

连夜里做梦都还是在应园春那些事,她起床咬牙切齿地想,跟这个地方犯冲!以后再不去了!就是拿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去了!

早上出门时,杜锐穿着旧外衣,提着行李袋,正在树下等。

这房子是二丫租的,说自己住有很多方便。

问哪里方便,这第一就是喝酒方便,关起大门管你是吃鸡还是吃鱼,只管随性喝个痛快,没人劝,更没酒桌上那么些寒暄和牢骚。

这第二就是,等到了夏季,独自在家时不用穿内衣。

以前在爷爷家时,一入了夏,她就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穿着。天晓得雁城七八月份的时候有多热,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如果在衣裳里再加一件紧巴巴带着钢圈的东西,勒的人能昏死过去。

不像自己住,不用担心有客来访,不用担心有人进屋,站在淋浴下用热水浇个通透,在床铺上洒圈花露水,可以穿条花裙子躺在床上让晚风吹个畅快。

有了这两条便利,就是谁劝二丫回家,她都是不肯的了。

见到杜锐,二丫并不意外。早在昨天杜嵇山就打来电话跟她讲过:“你哥哥不是故意的,也是他的同事看见你就传了那么一嘴;他也是不想让外人看扁了你……你在外头有喜欢的人了,这很正常,不用怕爷爷知道,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都支持你。”

二丫握着听筒,想掉眼泪。

看见杜锐,温吞蹭到他面前,有些不情愿。

杜锐也没说话,蹲在地上拉开行李袋,开始一袋一袋掏东西,什么椒盐核桃,五香熏鸡,塑封好的猪蹄,装在瓶子里的辣椒。

“一会的飞机,马上要走。前几天去西安出差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熏鸡吗,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了,时间有限,买的也着急,昨天没来得及往外拿,你上楼看看,有漏的,坏的,就赶紧扔了。”

杜锐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二丫怀里,行李袋往肩上一背:“我走了啊。”

二丫抱着那堆东西讷讷往前走了两步,跟屁虫似的:“你这就走了?”

“走了,说好机场集合,这都要来不及了。”

二丫闷得像个葫芦,一脚也踹不出个声响来。

让她说对不起比登天还难,能这样低眉耷眼底站在你面前,就相当于跟你道歉了。

都是一个妈妈肚里钻出来的,哪能那么较真。杜锐摸摸她的头顶:“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杜锐独自走出小区,站在街口,拦了一辆车。

出租车停下,载着他奔机场。

哥哥的形象在视线中渐行渐远,二丫望着远方,望到出租车都不见了,才舍不得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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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胡唯把那天在饭馆碰见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她更怕他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外面跟男孩子鬼搞。

本质上讲,二丫有点“较真”。这个较真不是指性格,而是指在某些大事小情上。

她不管对外还是对内,给人留下的印象,向来是本本分分的孩子,虽然有点钻钱眼的小毛病,也无伤大雅。这回给人遇上,她犹恐自己落下个不正经的口实,想她多胆小的一个人哪,要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可真是说不清了。

她越想越堵,甚是还带了点“小气”。

气自己不该没见过世面似的,让章涛两句话就哄的脑子发昏;气那天胡唯不该出现在那里,吃饭也不挑个地方。

就这样纠结了半天,二丫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胡唯。

凭直觉,他不像那样多事的人。

他和自己关系又不亲近,和个外人没两样,也没有管自己的道理不是?

想通了,一块大石头也就放下了,二丫觉得心里通畅许多。

正好家里来电话,要她下了班回去一趟。电话里保姆赵姨乐呵呵的,好像家中有什么喜事:“你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你爷爷想你,记住了啊,下班就来,你不来我们晚上不开饭。”

二丫歪头压着手机,捧着厚厚一摞资料:“好的,我下了班就去,需要带什么吗?”

保姆拿着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开心得很:“不用不用!你来了就知道了!”

下了班,二丫回家这一路都纳闷,到底发生啥了呢?

待敲门进屋,望见餐厅那道背影,二丫才捶胸顿足地醒悟!

中圈套了哇!中圈套了哇!

是个约么三十岁的男人,瘦高个头,斯文面相,风尘仆仆地,脸上倦色明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伴随着他低头吃面的动作,面条热气蒸上近视镜的镜片,挂着层雾。

二丫和杜嵇山并排坐在男人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杜嵇山满是关心:“够不够?不够锅里还有,再给你盛个鸡蛋?”

男人少话,也不抬头。“够了。”

过一会,杜嵇山说:“少吃点,晚上给你煮饺子,你最爱吃的白菜馅。”

男人又是一声:“嗯。”

换成往常,有人敢对杜嵇山这样不抬头地说话,早就被骂没规矩了。可杜嵇山偏偏不在乎,看着他的眼神,比对二丫还疼爱,还关心。

老爷子还数落二丫:“你倒是说两句话啊,怎么也不吭声?”

二丫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屁股:“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这时男人倒是停住筷子,从纸巾盒里抽出张纸擦嘴。“还在姚辉那儿上班?忙不忙。”

“就那样呗。”

“什么叫就那样?”男人不满意她的回答,蹙起眉严厉道:“说话也没精神,我看还是不忙,闲的日子发慌。”

二丫抱着腿,翻了个大白眼。

吃饱喝足了,男人靠在椅子里,开始和她诡异对视。

二丫也不怕他打量自己,就坐在那大大方方让他看,怕他看的不清楚,还把头发往耳后掖了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

杜嵇山见怪不怪,还站起来把空间留给两人:“你俩坐,我去看看阳台那花儿,该浇水了。”

这下,餐厅就剩下二丫和他。

看了半天,男人先问:“回去看过姥姥了?”

“嗯。”

“最近钱还够花吗?”

“够。”

“现在外头还冷,别穿露脖子的衣服,回头哮喘犯了遭罪的是你自己。”

“啊。”

男人怒了,伸手啪地一下重拍桌子,二丫没准备,吓得王八似地一缩脖子。

“我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二丫也急了:“什么什么态度?你看看自己什么态度?审犯人哪?”

杜嵇山从阳台直起身来,一手拎着一只花苗,隔着玻璃直揪心:“你俩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气焰被老爷子压下,短暂停战。

男人摘下眼镜,开始低头擦镜片:“你现在大了,有些事爷爷想管,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但是你不能因为没管束,就随心所欲。”

二丫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没反驳。

“尤其是在一些事情上,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嘎?

“女孩子在外头,跟男朋友相处,也得适度。”

二丫脸上不敢表露不悦,心里想,这人别不是在荒郊野外待时间长了,憋出什么毛病才好。

多新鲜呢,半年多没见面,见了面就给自己上课,说的还都是不着边的事情,二丫心里不大痛快。

男人见她态度不友好,心头火又拱起来:“你也不用跟我装傻充楞,我知道我管不了你,你也不听我管,二十四了,在外头谈恋爱这很正常,但是要注意形象……”

二丫眼神开始飘忽,在桌子上找来找去。

“你找什么呢?”

找到了!

二丫拿起一瓶杜嵇山平日里吃的大脑保健药,倒出两粒推过去。

男人一愣:“干什么?”

二丫很认真的看着他:“吃药啊。”

男人倒抽一口凉气,拧眉怒目,猛地又一拍桌子:“杜豌!”

二丫不甘示弱,抓起一只擀面杖,也学着他在桌面猛敲了下:“杜锐!!”

气势比他还嚣张,动静比他还大。

男人没预料到她来这手,被吓得脸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