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温风至

小河山 长宇宙 5014 字 8个月前

都是一个妈妈肚里钻出来的,哪能那么较真。杜锐摸摸她的头顶:“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杜锐独自走出小区,站在街口,拦了一辆车。

出租车停下,载着他奔机场。

哥哥的形象在视线中渐行渐远,二丫望着远方,望到出租车都不见了,才舍不得地回家。

一连好几天过去,二丫在某天下午“哎呀”一声,忽然重重拍脑袋,想起要给胡唯道个歉。

她错怪他了。

那天情绪激动,印象里自己好像打了他,还骂了人。如果这件事情不讲清楚,日后该怎么见面,多难为情。

她找遍了手机的通讯录,发现自己没有胡唯的电话号码。灵机一动,打给了正在医院上班的三伯。

杜希正在病房里。

二丫开门见山,讲话清脆:“三伯,我想要小胡哥的电话号码,找他有点急事。”

杜希给身后医生们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快步走到病房外:“你找他能有什么事?”

“哎呀反正就是有事要讲,蛮着急。”

杜希呵呵笑:“还不想跟我说,你拿笔记一下。”

二丫拧出一只碳素笔,做好记号码的准备:“你说吧。”

杜希报出一串数字,二丫嗯了两声,没等杜希问她点别的,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可是胡唯正在开会呢。

最近在搞信息化的培训,拟培养全电子信息环境下专业作战指挥人才,听说还要组织一批人去虬城集训。

腿上放着本子,一支钢笔记得飞快,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动个没完没了,胡唯停下动作,微伸直了腿从兜里将手机摸出来。

是个陌生号码。

正巧会上说到某个关键处,工作下派到科室,领导忽然点名:“胡唯,你把这些材料收集收集,整合意见,然后报给我。”

“是。”身穿军装的胡唯站起来,手,也按下拒接键。

郝小鹏两条手臂肌肉凸起,脸都憋红了:“不行不行,实在没劲儿了。”

胡唯啧啧摇头:“那你搞这大的阵仗。”

郝小鹏沉下一口气,最后向前冲刺:“我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现在不练了,但是人得有个目标,有点奔头,你就是我的奔头。”

当年胡唯在连队还是列兵时,两分三十六秒是他百米低姿匍匐创下的最高纪录。

“你光知道那两分三十六是我最高纪录,后来怎么了你知道吗?”

“怎么了?瘫了?”郝小鹏喘着粗气到达终点,趴在地上问胡唯。“多少?”

“三分十八。”大拇指精准卡住暂停键,“比瘫可丢人多了,爬到终点眼前一片黑,起来的时候铁丝勾住头皮,这就是那时候留的。”

胡唯低头,露出后脑勺的疤给他看:“一大摊血,给当时的教导员吓坏了,缝针出来,冲着我就踢了三脚。”

那是胡唯的第一个连队,教导员是出了名的“惜兵爱兵”,听说三班胡唯挂了彩,慌里慌张冲到团部卫生室。

胡唯被班里战士架着出来,后脑勺还顺着脖子往下流血,教导员敞着衣襟,左手叉腰,右手恨恨点着他:“都说了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咱们连输了赢了都不怕,最怕什么?最怕你们豁出命去比赛斗狠!”

胡唯年轻,牛犊子似的体格,还有心情开玩笑:“教导员,咱连也有第一了。”

“是有第一了!第一个在训练场上挂了大彩的!”教导员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上去照着屁股给三脚。踢完,从裤兜掏出手绢告诉一脸痛心告诉旁人:“去弄点热水,给他擦擦,回去一定趴着睡。”

“你说你那时候拼,是为了什么?想当班长?想出名,让连长指导员记住你?”

想起旧事,胡唯仰头望天,无比惆怅:“是不知道除了那些,你还能干什么。”

每天睁开眼重复同样的事情,早操,训练,开饭,青春时期男孩所有旺盛精力,想入非非,全都贡献在了那片单调的训练场上。

所以他发泄,他争抢,渴望成为第一,豆大的汗珠从精短的黑发中流淌,淌进眼睛,冲走他对外头世界的憧憬;淌进衣襟,打消他对花花世界的渴望。然后精疲力尽地望着太阳,脑中勾勒着将来自己的辽阔河山。

郝小鹏叹息,最后看了看眼前这一片空地,也做了一回哲人:“胡干事,说句从来没跟你说过的,我总觉得……你不是这里的人。”

胡唯掸了掸靴子上的灰,心不在焉:“不是这儿的?那我该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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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气壮山河的叛徒,唾沫星子差点溅进胡唯眼睛里!

想他堂堂解放军,思想素质过硬,原则立场坚定,也是个经得住诱惑考验的人!如何就给他安了一个叛徒的罪名!!

小胡爷也气啊,也摸不着头脑,可再气,还蛮有风度地站在那里:“要不,我去看看。”

杜嵇山叹气,背手佝偻着背:“算了算了,不追了,由她去吧。”

晚上饺子开锅,全都围在一起吃饭时,杜跃忍不住问:“大哥,这次又是为什么,怎么又吵起来了。”

杜锐也后悔:“前阵子我同事吃饭时碰上她了,回到单位跟我讲,说她在外头跟男朋友很亲密的样,我回来问了她两句,就跟我急了。”

“你同事还认识杜豌哪?”

杜锐没吭声。

怎么不认识,他办公室里摆着她的照片,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逢人来了都会说:“哟,杜工,这是你女朋友啊,漂亮的哩!”

他也逢人就解释:“不是,是我妹妹,在雁城,特别不省心。”

几年下来,单位都知道了杜工有个妹妹,他很疼爱着。

“那话也不该这么讲,你关心她,总得照顾着她是个女孩的面子,哪能问的这么直白。”杜嵇山情绪不似往常,惆怅地拿起筷子,又放下。“你这回在家能待几天?”

“明天上午的飞机,这回只是路过。”

杜锐用外头的话讲,是个科研工作者,有铁饭碗在体制内的人,学材料出身,常年在外场做实验。年纪三十出头,看着却比同龄人沧桑很多。虽然待遇不错,但他并不注重吃穿,过的很朴素,一年到头就那么几身工作服,一件衬衫穿露洞了才舍得换。

家里人聚会时,他在外地风吹日晒的工作,下了班窝在单身宿舍里,还要熬夜写论文,搞研究。

单位人都笑话他,大师兄,咱们单位宿舍打更的大爷都换俩了,你什么时候能搬出去啊,杜锐听了,穿着旧旧的绒线衣捧着方便面呵笑,笑容宽厚。

他很少话,每天大部分讲话都是对着同组的人,说着专业领域里繁杂的名词和数据;他也没什么朋友,干什么事业就接触什么圈子,周遭除了领导就是同事。

常年累月下来,就给杜锐造就了这样的性格。

老派,闷,说话不会拐弯,俗称:情商低。

谁都知道,他是跟在杜嵇山身边让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怎么培养?当成亲儿子似的培养呗。

老爷子拿他当自己下半生的寄托,好像看着他,就能看见自己早逝的小儿子。

看着他如愿考上大学,如愿学了自己当初的专业;看他毕业念硕士念博士,被某个研究单位签走;看他评上工程师,和自己在书房里针对某个研究课题侃侃而谈,杜嵇山心里特别欣慰。

记得去年春节,杜锐有五天探亲假回家,当时他所在的小组实验遭遇瓶颈,整日闷闷不乐。

晚上众人话家常时,他就躲到外面吸烟。

最先发现他的,是大伯家的儿子杜炜。

杜炜见他吸烟很吃惊,扔了垃圾袋,过来蹲在他身边:“大哥,有烦心事儿?”

杜锐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有些无所适从:“啊,屋里太闹,出来想点事情。”

“是工作?”

杜炜和杜锐年龄最相似,当时他妻子怀孕,已经戒烟了好长时间。他知道杜锐心里压抑,就陪他抽了一支:“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习惯。”

杜锐举着烟头:“倒不是怕影响身体健康,只是这烟一旦吸上了,就是笔大开销。”

当时杜炜听了心里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他们几个孙辈的头头,他们家的大哥,心细到什么程度,又克制自己到什么程度!

杜炜是个细腻的人,听了这句话,看看杜锐的愁容,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于是,扯嗓子一喊:“杜跃!!!”

“哎!来了!”杜跃趴着窗台,“干嘛啊?”

杜炜朝他一招手:“下来,叫着胡唯,咱哥四个打雪仗。”

杜跃兴高采烈地答应,杜炜笑着对杜锐说:“这小子有钱,兜里揣的都是好烟,今天也削他一回。”

大半夜,四个小老爷们蹲在树下,吞云吐雾各自想着各自的哀愁。

忽然杜跃说:“大哥,你这日子过的这么不高兴,回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