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公不动声色地移过眼,吩咐左右。
“去拎一桶水,把人弄醒了叫出来!”
感受到周遭人投来的视线,严曼青叫苦不迭,直称晦气,她堂堂当家主母,哪里干过这等事?可陆云卿是陆四的女儿,男女有别,陆承宗、陆铮等自然不便;而那些下仆、婆子显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曹玉淳看得明白,恨不得亲自代之,而她也这样做了。
她迫不及待从燕姐手中夺过木桶,自动请缨。
“夫人,云卿叫我一声婶婶,还请也让我进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帮忙的,到底不是外人!”
那小贱人刚到陆公馆,就处处和他们作对,真是苍天有眼,她得仔细看看她现在的惨样,以后看她还敢骑在他们头上!
严曼青巴不得旁人代劳。
得到首肯,曹玉淳宛若打了鸡血,当先一步就带着婆子去撞门,然而只轻轻一碰,木门就已经推开。
曹玉淳一愣,不知怎的,当下竟有些不好的预感。
特别是那个娇媚的女声,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然而严曼青就在身后几步,曹玉淳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她猫着步,一步步踱向那罪恶的温床。
“云卿,婶婶来找你了,你听不听得见,应我一声。”
“云卿,还有你大舅母也来了。”
“云卿,你不出来,我们就进来了啊——”
毫无预兆的,最后那个“啊”,由一个感叹的后缀突变为了一声无法置信的惊呼。
随着一声哐当声响,那捧在手中的木盆也瞬时落地,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一直刻意走在后面的严曼青吓了一跳,被燕姐扶着向前,曹玉淳这才似回魂过来,挥手挡在帐子前面,疯了一般拼命笼着纱帐,张牙舞爪似一只护崽的老猫。
“啊,不能看!”
“这不是真的!”
“夫人,求求您,不能看,不能看!”
可那半透明的纱帐无异于掩耳盗铃,
严曼青正觉得糟心,可目光落在那咋然惊醒的野鸳鸯脸上,所有的负面情绪霎时远走。
她神清气爽,只一瞬,便恢复了陆府当家主母的派头,威仪天成,无懈可击。
只见她薄唇轻启,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
“咦,这不是陆处长家的小姐吗?你怎么和陈家的公子在这里?”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人有缘法,行有规矩。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
陆正乾是华兴社的当家大佬,是与军政府、市政厅三分雍州的人,方才那句明摆着客气,实则警告的话,可谓分量不轻。
即便对陆云卿的丑事好奇,然与正面得罪陆正乾相比,很多人识时务地选择了退缩。
便是市长千金张存芝也不甘地咬唇放弃,然而偏生有人不给她机会。
陆铮瞥了张存芝一眼。
“张小姐不是对云卿很关心吗?听说她住院期间你还主动去看她,一会她看到你定会很高兴。”
陆铮的反应让玉兰很是意外,方才众人的反应她一个不落地看在眼里,还担心嫌疑最大的张存芝狗急跳墙,陆铮阴错阳差却是帮了忙!
不过这一次陆大少没有说错,一会小姐看到张存芝,确实会很高兴。
最终,陆家上下并沈督军、张达成、陆荣坤夫妇,还有傅钧言、杜文佩等一行人在明月楼侍仆的带领下来到了偏厅后面的耳房。
这里是楼中侍从的卧房,位置也有些偏塞,被厨房一隔两边,和前端明月楼富丽堂皇比起来,简朴单调得宛若两个世界。
众人正诧异溪草一个宴席的主角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里,便是借口看风景都十分虚假,唯一能圈点的地方恐怕就是人少幽僻了。
果不其然,随着众人的脚步逐渐向前,什么东西措不及防间触发出来。
那声声无法控制的浪叫,和着男子粗重的喘息似暗夜中一道惊雷,划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侍从欲言又止的原因。
哪怕有陆太爷的警告,可这位雍州城的新晋名媛,就算侥幸不在头版头条现丑,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扬名雍州内外。
严曼青抖着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了丈夫陆承宗一眼,对方亦是脸色铁青,再大着胆子往沈督军方向一看,褚白的月光下,督军威严凛冽的脸盘一片阴沉,明显不高兴。
严曼青都不敢往陆太爷脸上确定。
今天陆太爷再三要她照看那丫头,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个陆府的掌家儿媳,何时被人如此啪啪啪打过脸?
这丫头简直是扫把星,莫不是不想给督军做小,故意演这样一出戏来恶心他们?
大抵是里面的人在兴头上,竟不知道自己的好事已被众人隔墙听了个遍。
屋子中的声响越发厉害,摇床淫语声声不堪入耳,可想而知里面战况激烈,窘得外面的人生生凝住了脚步。
与陆家人集体沉默对比,眼前的场景可谓难堪致极,让这些被迫来见证的宾客着实尴尬。
张达成咳嗽一声,正想找个借口先行告辞,却不料曹玉淳忽然上前一步。
“云卿丫头生得好,才来雍州城几天,就有很多年轻的公子追求她,我就说陆公馆最近怎么经常收到大把大把的鲜花,哪里像我们卡洛琳,这么大了还无人问津。”
或许是她脸上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曹玉淳发现陆太爷脸色一黑,她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把满肚子贬低溪草的话生生咽下,匆匆结尾。
“呃,不过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其实这也是一件喜事,只可惜云卿才回来没几天就要出嫁了,都不能多陪陪四爷。”
她声音惋惜,字句站在陆承宣身上考虑,好似舍不得早嫁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