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立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他的那把鞘内的剑,虽然丁广博离他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那只手在抖,不停地颤抖,好像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可能是他现在情绪也比较激动,虽然他表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但却是他在尽力控制自己。
过了一会儿,杨雪立转过身去,面对着石门,道:“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现在我知道了,我这一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过了许久,丁广博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今天真的不杀我?”杨雪立道:“是。”丁广博道:“你可要想清楚,今天你若不杀我,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甚至,以后连我们相见的机会都很难得了。”
杨雪立道:“你我已没有任何往日的情分,有的只是仇恨!所以我们以后最好不要相见。”丁广博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起来,还仰天大笑,但谁都可以听出这并不是愉快的笑,而是凄凉、悲苦的笑。杨雪立此刻背对着丁广博,丁广博不知道杨雪立现在是什么表情,他还是不确定,杨雪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放下他们往日的情谊,然后与他形同陌路、仇深似海?虽然丁广博现在是魔教的教主了,在江湖武林中,魔教中人都是阴险狡诈、无情无义之人,何况是教主,但丁广博却对这个昔日的知己好友还存有浓厚的情感,尽管杨雪立将他视为仇人,他还是把杨雪立当作朋友。
丁广博自然了解杨雪立的性格,他决定了的事,谁也不能让他改变,就是丁广博也不能,何况杨雪立现在已不把他当成朋友了。
大厅里又是一片安宁,他们都没有说话,杨雪立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丁广博,丁广博和惜柔不知道他此刻表情是什么样的,丁广博知道他虽然外表冷漠,但他的内心和对人的情感不一定如此,因此还是不怎么相信他真的对自己如此绝情。惜柔是第一次见杨雪立,但就只这一次,她就对杨雪立这个人的印象很深了,她自从嫁给丁广博后,常听丁广博提起杨雪立,一直想见见这个人,今天虽然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但却要面临他与自己的丈夫断绝情义的场面,作为人妻的她,心里也跟丈夫丁广博一样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雪立的脚往石门那边踏过去了,不快不慢,但丁广博看得出,杨雪立这样的步伐是不会再回头的,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看着杨雪立离去的背影,丁广博眼眶中的泪水已经滴下,他心里的泪水也在滴,只是别人看不到而已。
可是他的妻子看得见,除了他的妻子,还有谁能知道他的心思呢?
惜柔突然叫道:“杨少侠,请留步!”丁广博原以为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让杨雪立停下脚步,却没想到惜柔这么一叫,杨雪立居然真的站住了,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像,但并没有转过身来。丁广博虽然表情上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但心中却在暗暗吃惊。
只见惜柔跑到了丁广博身边,挽住他的手,急着道:“你怎么不拦着他?你真的想让他走吗?”她的声音十分清脆,十分动听,但说这话时,她的眼眶中也已湿了。丁广博脸上除了眼泪,也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睁大着双眼,浑身也在微微颤抖,似乎也是在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变得十分激动,听了惜柔的话,他说道:“是他自己要走的,不是我逼他的,这是你亲眼看到的,也是你亲耳听到的。”惜柔一面挽着丁广博的手臂,一面看着杨雪立的背影,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让他走啊,他……他毕竟是你的朋友啊。”丁广博嘴里念道:“朋友……朋友……”他一连念了几遍,然后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还是那般凄凉、悲苦。
过了许久,杨雪立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他又迈出了自己前进的脚步,这一次还会有人让他停下吗?就在杨雪立刚跨出两步后,丁广博忽然叫道:“站住!”杨雪立又一次停了下来,但还是没有转过身来。惜柔的脸上露出微微笑容,她想丁广博一定是要再劝杨雪立留下。只要杨雪立留下,她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丁广博向前走了两步,道:“你要想好了,你只要踏出了我教总坛一步,你就会马上成为江湖武林的众矢之的,到那时,不光我教中人会对你进行追杀,中原的武林正派也会三番五次地找你麻烦,就算是江湖上的普通百姓都会将你视为魔教妖人,他们会想尽办法让你死的,你明白吗?”他说到后面两句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大了,而且也变得十分激动,因为这一番话都是出自他的肺腑,他是真心希望杨雪立能留下,可是杨雪立却宁死不屈。
杨雪立仍然不动如山,没有转过身,一句话也还没回答。惜柔听了丁广博这番话后,却吓得惊叫了出来,来到丁广博身边,道:“你说什么?他……他怎么会有那样的遭遇?”丁广博的目光盯着杨雪立的背影,嘴里说道:“他杀了我教的白莲圣使,我教的千万教众自然都不会放过他,虽然我是教主,但我也不能阻止他们去杀我们的仇人。”刚才高济之所以态度极不友好地找杨雪立讨教武功,其实就是在为白莲圣使出头,虽然他明知杨雪立武功卓绝,但为了同门,他还是肯强自出头的。魔教中人为了自己的同门,也可以不惜牺牲自我。
杨雪立此刻握剑的手更紧了,他听到丁广博说“我们的仇人”这几个字,很显然丁广博已经与魔教同为一心了,是再也不能回头了,虽然他表面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心里却如大海一般在浪涛汹涌着。
只听惜柔的声音也比较激动、着急,她说道:“那为什么武林正派的人还要找他的麻烦?”丁广博迟疑一会儿,目光仍盯着杨雪立的背影,道:“因为江湖上的人早就在怀疑他跟魔教教主金花使者的关系了,武当山一役后,他就已经成为了江湖武林中所有人关注的对象。今天只要他一走出总坛,他跟金花使者的关系马上就会传出去,也许过不了今天,中原武林正派都会知道,江湖百姓都痛恨魔教。你想想,那些人会放过他吗?”惜柔听得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道:“那……那咱们不传出去,岂不是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丁广博凄凉地笑了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能封住所有人的口吗?难道要我将教众全都杀死吗?”丁广博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封住一个人的口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那个人。世上没有人可以永远保守秘密,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人死了,带着秘密死去的。
惜柔眼中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她对丁广博说道:“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丁广博长长叹息一声,一字一字地道:“如果他肯留下,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了。”惜柔的目光又转向杨雪立,目中充满同情,充满恳求,她不希望杨雪立要去面对那么多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杨雪立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了,他的这一次转身,让丁广博和惜柔看到了希望。可一看到杨雪立那如冰雪般的表情和如刀剑般的目光,丁广博马上就知道他的答案了,惜柔到底还是女子,她还以为杨雪立会答应留下来。
只听杨雪立说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那个白莲圣使是我杀的,如果你们要找我报仇,随时都可以,至于那些正派人士,我本来就跟他们全无关系,他们要抓我也好,要杀我也罢,我都不会有怨言。”这一番话,已经把他自己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
惜柔的脚步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执着?难道过去了十年的仇恨你真的一点都放不下吗?”杨雪立没有说话,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惜柔一眼,也没有看丁广博。惜柔的眼泪还在流,她的脚步也没停,她接着说道:“你们是朋友,是兄弟啊!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讲情面吗?”她慢慢地走到了杨雪立身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想看透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脸上的丝绸面罩已经湿透了,她的面貌已经露出了十之六七,只要正眼去看她,就几乎可以看清她的样貌。但杨雪立没有看,他一直垂着眼,还是像石像一样不动如山。
过了很久很久,他们三个都没有再说话,丁广博和惜柔都看着杨雪立,而杨雪立却没有看他们,就好像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一样。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叫道:“教主,弟子有事禀报!”丁广博听出了这声音是高济,当下擦拭了一下眼泪,叫道:“进来吧。”只见石门缓缓打开,高济快速走了进来。本来高济明白丁广博和杨雪立往日的情谊,知道他们要说许久的话,以如今的丁广博的脾气是没有人敢去打扰的,但他却还是来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况且丁广博见了杨雪立,平时在教中那些冷漠、孤高、权威都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