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不大,一张小桌,一排木架。前者摆的是木簪、珠钗、缎带攒成的头花等,后者则挂着一串串手链、项链、耳环等,材质并不名贵,手艺却极为精巧。
“你喜欢哪样?”下巴点了点小桌上的发饰,琴酒颇有土豪的气势,让玉藻前随便挑。
不料玉藻前却笑着反问:“你喜欢哪样?”
琴酒顿时被问呆了,他是钢铁直男,哪里会选这种女子首饰?话又说回来,玉藻前也是男的,确切地说叫雄性,自己怎么那么自然就带他来买首饰了?
“确定要我挑?”琴酒犹豫半晌,向他确认道。
玉藻前用力点头,面具上扬起的鲜艳唇印透着鲜活的欣喜:“嗯!”
“……好吧。”琴酒赶鸭子上架地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拿起一支比他手掌长半寸的发钗,递到他眼前。
那支发钗是所有首饰里最朴素的一样,整体没有任何装饰物件,只在两端刻了青鸟纹样,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丝毫不负他直男审美之名。
但实际上,他只是觉得这支发钗没有那些可以晃瞎人眼的珠子琉璃,看着舒心而已。
若是其他人选择了这支发钗,玉藻前说不定真的会认为是他没钱或者抠门,当然故作风雅独特也有可能。九尾狐寿数悠长,看尽世事百态,尤其是那些男子的心理。因为觉得诸如此类的心态虚伪丑陋,所以才喜欢变化为女子相貌。
琴酒却不一样,他绝不可能为了讨好自己而故作姿态,而且,他也不差钱。自己身上这套十二单衣可是他用足以买下那间成衣铺的钱买来的,他怎么可能还会在意购买发钗这点小钱。
心念曲折蜿蜒,百转千回,所用时间却不到半秒。玉藻前接过发钗,熟练地用其挽起长发,平插过头顶,歪头问琴酒:“好看吗?”
琴宇直淡定点头:“好看。”
“那我就要它了。”玉藻前的眼眸彻底弯成弯月状,清辉粼粼。
……
离开饰品摊位,琴酒一手环抱大天狗,另一手被玉藻前环抱,继续向长街尽头走去。书翁落后他半步,一直静静走在他身边,整个晚上都不发一言。
灯下,人影与花影交错,勾勒出错乱的喧嚣热闹。
琴酒走出大半段路,步伐忽然平缓下来,微微偏头:“书翁,你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有这个。”书翁笑着上前,晃了晃手里两根糖糕,然后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那根塞进他口中,“你尝尝。”
琴酒腮帮子微鼓,费劲地咀嚼着有点硬的糕点,含糊道:“不好吃。”
“哈哈哈,是吗?我觉得味道挺好啊。”书翁挠挠头,笑容渐渐从唇角褪去。他伸手捧住大天狗的金鱼灯,透过薄纱往里看,瞳仁中映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其实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以后,请让我跟在你身边吧,你是我遇到的,最想记录的人类。”
琴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行字,却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
“不答应吗?”
“我没办法……”让你一直跟着我。
人类寿命有限,总有死去的那天。而他们也许等不到琴酒寿终正寝,便不得不提前迎来离别。
这是从他们相遇之初,便已定好的结局。
——愿为影兮随君身。(注)
星辉汇聚成一剪清泉,蜿蜒淌过墨色苍穹,难得遗落的点点光芒却湮灭在红尘凡间一年一度的灯火璀璨中。
青石长街,古灯今人。宛如历史一角上徐徐展开的画卷,面前之景在本应消逝的时间中照映出繁影清光,零落于无人知晓的角落,绽放短暂却绚丽的光彩。
走入人群,好似长河入海,无论相貌出彩的琴酒,书翁,被琴酒牵着的粉雕玉琢的大天狗,亦或是着装盛丽华美的玉藻前——也便是小狐狸,都不曾引起旁人注意。之所以会这样,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各自撑起了降低关注度的屏障,也有一部分是琴酒的锅。
他生于未来,长于未来,原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除非他有与其他人产生交集的想法,否则他在过去的时间段里,就像半个隐形人,连带着和他有关联的人事物都会或多或少的被世人无视。
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是喜欢被关注的人。
衣着华丽,气质雍容,宛若盛开的牡丹般的玉藻前亲昵地搂着琴酒的手臂,头歪向一侧靠在他鬓边,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面具下的眼瞳却折映着盈盈脉脉的光华,可以从中清晰地感受到他大好的心情。
“你要搂着我到什么时候?”步履一如既往的从容,琴酒淡然路过一个个热闹的摊位,走向灯火阑珊处,询问时头也不转,“玉藻前。”
自相识以来,除去刚开始叫过大天狗几声,其余时候他和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妖怪都鲜少直呼姓名,“玉藻前”这个名字他更是第一次叫。
然而在九尾狐漫长的生命里,这是他听到的第一声不含任何附加情绪的呼唤,比此前听过的每一声都好听。
“等祭典结束,我再放开你。”玉藻前用收紧手臂贴得更近作为回应,以只有琴酒能听见的沉朗声线笑答道,温凉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山风一样轻盈柔软。
琴酒脚步一顿,衣摆顺势翻起,在空中被晚风卷了几下才缓缓平复。走在他身边的大天狗一直闷闷不乐,直到他停下才回过神来,仰头看他,澄净却空白的眸子映出些许不解。
身体缩小的大天狗此时的身形刚过琴酒大腿,小短腿要迈两三步才能跟上他一步,故而走得很辛苦。琴酒也是注意到这点才止步不前,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嗯?”突然腾空的大天狗吓了一跳,小手在半空挥了好几下,用力揽住琴酒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想玩什么?”琴酒轻声问道,说话时眼神并未落在大天狗身上,而是逡巡着周围的摊位,着重在人最多的地方停留片刻。
大天狗不解地眨眨眼,蓦然发觉他的面容离自己无比之近,比玉藻前还要亲近得多。他淡漠的脸庞与身影笼罩在交织的灯影繁光中,似乎不经意卸下了全身棱角盔甲,温和得不可思议。
稚气的脸蛋忽然攀上几分炙热,他学着玉藻前的举动,小脸轻轻贴到琴酒鬓边,指着不远处一盏金鱼灯:“我想要那个。”
那是一只做工简单秀气,还有几分童稚可爱的灯笼。竹节为骨,薄纱为布,两只大大的眼睛里装着两根短短的蜡烛,与腹部的灯光共同撑起了灯笼的皮骨,赋予它灵动的生机,微微摇晃时漾开水波涟漪般的光影。
在摊上那些被众人簇拥的更精致的灯笼的衬托下,它是如此不起眼。然而大天狗就是喜欢它,喜欢它被嘈杂隔绝的孤寂和自由,就像大天狗翱翔天际时的感觉,孤身独行,畅然欢悦。
金鱼灯很常见,琴酒手头的钱可以买下整条街的金鱼灯。但大天狗要的那只却是非卖品,必须通过玩游戏胜出的方式才可获得。
琴酒旋身看向金鱼灯的方向,没有说换个摊位买,也不要求他换个摊位上其他可以用钱买的款式,很自然地走过去,穿越人群,向老板问起金鱼灯的获取规则。
忙得近乎分身乏术的老板并不因为他询问的是非卖品便态度恶劣,笑呵呵地道:“规则很简单,我会向客人您与您怀里的小客人问几个问题,只要你们能够答的上来,这盏灯就是二位的了。”
不是猜谜而是提问吗?算了,希望不会是太生僻的问题吧。
“你问。”
琴酒没有异议,大天狗也认真地点头,目光灼灼注视着老板,等他出题。
手脚麻利地给几个客人递过灯笼,老板抽空回头,笑道:“第一个问题问小客人,你知道客人有什么不自觉的小动作吗?说一两个就行。”
此问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老板的问题居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愣过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用眼角余光斜了对方一下,又在碰上前飞快躲开,冷心冷情如琴酒,此刻也不禁感到淡淡的不自在。
“嗯……我知道两个。”扑闪着大眼,大天狗伸出两根胖胖的的手指,“第一,他思考时会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撩,就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