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琴酒来说,幻境恰恰是他最不怕的东西,因为他的内心没有缺口,无从蛊惑,也不可能拿他的过往大做文章。迄今为止,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没有经历任何大喜大悲的事,连愿望都没有,所以他不惧幻境,还能轻易看穿幻境。
琴酒相信经过第一关的事,要塞主人已经意识到这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真心觉得这是个幻境,他只是营造出一个看似认真的想法,欺瞒那个盯着自己的家伙罢了。
那么,不是幻境,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为了找到突破第二关的方法,琴酒在仓库呆了整整三天,一边用游戏、电影麻痹暗地里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一边在网上查找相关资料,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他可能被丢进了所谓的平行时空。
平行时空是近几年流行于各类文学作品中的题材,也是个接受度极高的时空观。大致含义是在正常世界之外,还有无数个与该世界构成相似,但发展不同的时空,其中牵涉到不少晦涩深奥的知识,琴酒虽然看不太懂,但并不妨碍他做出以上猜测。
这也是唯一有可能的猜测,以那些外星人的科技水平完全做得到这种事。
因为是平行时空,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由于失态发展过程中出现偏差,故而很多人很多事都走上了与琴酒生活的时空截然不同的道路,包括他最熟悉的那些人。
为了不被他察觉,设置关卡的人只好对他的记忆进行暂时的改动。
可惜还是被他发现了。
“道理我都懂。”听完琴酒言简意赅的分析,那道声线再度响起,“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的记忆被改过?”
琴酒笑了一下,是很正常的笑:“因为赤井秀一不喜欢我。”
声音主人:“……你是自恋狂吗?”
“我是认真的。”琴酒伸手,又一次戳戳自己的太阳穴,“在来要塞之前,我跟白马探做了很多准备,其中之一就是找一位催眠师,给我们的记忆‘上锁’。”
为了防止出现此时这样的情况,琴酒和白马探两人对自己的记忆上了一道“锁”。一旦有人试图更改他们的记忆,这道“锁”就会发动,寻找和“锁”的设置相悖的地方,借此恢复记忆,或者挣脱束缚。
琴酒给自己的“锁”加入了很多设置,没想到真被他撞上了一条。当然,这也得感谢要塞主人篡改记忆的手法并不高明,否则即便有“锁”,也不一定能奏效。
“真是可怕的男人,怪不得你会被选中,可惜我们来迟一步。”清冷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波动,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但是,就算你猜出了这些也没用。要想脱离平行时空,光找到‘缘由’可不行,你还得找出‘条件’。只有满足既定条件,你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其实回不回去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妨碍,这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于宇宙中的,相比你现在的处境还要更安定。如果你答应我留在这里,继续当你‘无忧无虑’的犯罪分子,我可以放过你。”
琴酒眸光闪了闪,嗤笑道:“你在说梦话吗?要我留在这里,你不如直接去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谈判失败,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个声音恢复原先的冷冰冰,“一个两个,都这么倔强,这个宇宙的高等生物真难搞。那么,我等你冲破第二关,或者在平行时空里终老。”
琴酒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意识就被一阵剧烈的吸力拉扯过去,跌回重伤的躯体中。
大脑浑浑噩噩,虽然能够隐约感知外界发生的一切,却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总是有一层不远不近的隔膜。
“琴酒居然会自杀,有意思。”
恍惚间,琴酒仿佛听到了安室透的声音。可不等他仔细分辨,一股不容拒绝的困意忽然涌上,顿时把他拽进无底深渊般的梦境。
与来时的风驰电掣不同,回程时琴酒把车速控制在正常区间,稳稳地行驶在路上不说,还一反常态地严格遵守交通规则,简直比良民还良民。
贝尔摩德叼着根吸管,边嘬饮料边拿琴酒的手机用他的游戏帐号打青铜级协战,能在三秒内把一柄手枪大卸八块的灵巧双手玩起游戏来却笨拙无比,连输十场青铜局,惹来频道里一阵怒骂。
“这个游戏……还真难啊。”十分钟毁掉琴酒十个小时刷上去的声望,贝尔摩德孩子气地抱怨了一句,毫不愧疚,更不尴尬,仿佛输了游戏的不是她,而是同局的猪队友。
琴酒目不斜视:“用满级的账号打输十场青铜局,你这种水平基本告别竞技类游戏了。”
瞪他一眼,贝尔摩德赌气退出游戏,顺便将他的手机丢到后座,气呼呼靠在椅背上喝了几大口橙汁,满嘴都是没有化开的冰渣。
“喂,琴酒。”沉默许久,贝尔摩德喝掉最后一口橙汁,张嘴吐出冰凉的白汽,语气恢复平时的沉稳镇静,“你是不是看出基尔和诸星大联手玩的把戏了?”
“我还看出你打算帮他们。”不慌不忙把车子驶向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琴酒的侧颜染上窗外的夜色,显出几分阴鹜。他驾轻就熟转过几个连续的窄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我在这里翻车,你有多大几率生还?”
贝尔摩德回避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咬扁吸管口:“百分之百。怎么?你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想自杀?”
“一半一半吧。”琴酒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而是顺着她的语意半开玩笑似的说。
贝尔摩德心里一凛,转头细细打量他几分钟,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家伙……貌似是认真的!
“你别做傻事!”来不及多想,贝尔摩德冷着脸抓住琴酒紧握方向盘的左手,怕他当真一个想不开从山路边沿滚下去,“不就是几个叛徒吗?他们有什么资格让你赔上性命?”
琴酒摇头嗤笑:“叛徒?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他们去死,我是为了自己啊。”
说完,他抬手止住贝尔摩德未出口的话,又道:“十秒钟后跳车,我不跟你开玩笑。当然,你要是想陪我尝尝死亡的味道,也可以留下。”
贝尔摩德从他眼底看到了亡命之徒们特有的狂热,以及藏得极深,犹如沉淀在水底的沙石般的暗色,不由自主地松开他,而后摸上门把手。
八秒。
“冷静点,琴酒。即使是天大的事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贝尔摩德尝试劝他改变主意。
琴酒不以为然。
六秒。
“关于基尔赤井秀一的事,我手里有几份你不知道的资料,打消你那危险的想法,我们先处理正事怎么样?”
琴酒不为所动。
三秒。
“好吧,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更改,我也一样。”深吸一口气,贝尔摩德放弃无谓的劝说,拉开车门往下跳,声音轻飘飘乘风而来,“那么,祝你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她的时机卡得非常精准,在自己落地滚出波及范围的刹那,琴酒正好将方向盘打向山崖,车子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狠狠撞断护栏,连人带车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