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尔岚此时脑子却转的飞快,不肯再睡,追问道:“王爷想如何处理那些‘活人香’?”
杨戭无奈的看着她,答道:“我已经吩咐人将那些女子的样貌一一描绘仔细,张榜寻亲。并往宫里递交了折子,想必太后与皇上会拿个主意,宋家也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纪尔岚笑道:“王爷的主意甚好。虽然不追究燕暻的事情,这些女子却不能不救,为她们医治寻亲也在情理之中,燕世成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还有,燕凌倾必定要受到惩处,个中缘由,燕世成已经替她定了罪名,说什么也逃不过百姓茶余饭后家长里短。燕家无法指责王爷,却要受世人排揎的苦果。”
杨戭点头道:“人言可畏,流言蜚语常常能伤人根本。御前还有几个硬骨头的御史,也不会轻易松口。只是,委屈了你。”
纪尔岚一笑,摇头说道:“不委屈。我从来不觉得将人一刀砍死是什么解恨的事情,反而觉得太过便宜了恶人。”她想看到的,是燕家一点点腐烂溃败,饱受‘等死’的折磨。
杨戭低头细细的瞧了瞧她的眸色,问道:“你与燕家有何纠葛渊源?”
纪尔岚早就有心里准备,杨戭定会有此一问。她对燕家的恨意,远不是出一口恶气便能消散的。精明如渡王,怎么会感觉不到呢?还有她对燕家密道的了解,也是难以说清的。“王爷勿怪,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杨戭俯视着她,淡淡道:“你是在敷衍本王么?”
纪尔岚微有错愕:“我……”
杨戭却不等她再说,道:“你这样做,也没什么错,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合作,只要互惠互利便好,你无需对我言明一切,我亦没兴趣用权势来压你。”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纪尔岚辩解了一句,却又顿住。她虽然没有这个意思,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杨戭深深看着她,见她说了一半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漠然抬头不再看她。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原本宽敞的马车突然让纪尔岚觉得逼仄难受,身上被杨戭紧紧箍住的地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此时才有空去想,这般大庭广众的被渡王抱着带回王府……事后想必会很麻烦,就只纪成霖这里,就够她烦了。
杨戭似乎察觉她的紧张,也不看她,只盯着微微晃动的车帘,说道:“我已经让人请了令尊过府。”
纪尔岚心下一突:“做什么?”
雷泽命人将马车停在离这间小院最近的角门处,却也无法避免有不少人都看见渡王亲自抱着纪尔岚一同上了马车。前院席间的众人大多在官场浸淫多年,此时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知晓了这个消息。因此看向纪成霖的目光不禁有些异样。
纪成霖被莫名的气氛所笼罩,很有些不解,最后还是谢堂前凑过来问了一句:“原来之前京中传言渡王爷与令嫒相熟是真的?”
这一句‘相熟’表达的十分隐晦,但堂堂王爷与妙龄少女关系亲近相熟,怎么也不能算是正常了。
纪成霖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纪尔岚是与渡王有过几回接触,但‘相熟’一事,他真不知道。正要回问一句怎么回事,一名小厮突然上前躬身禀告道:“纪大人,王爷有情。”
一时间周身一静,好奇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望过来,纪成霖只觉得后背都刺痒痒的。他顶着满脑子疑惑,赶紧跟谢堂前告了声罪,跟着那小厮出燕府去了。
这厢暮叶和月息见王爷脸色黑如锅底,直接将纪尔岚抱上了马车,对视一眼,谁也不敢擅自登上王爷的车驾,反正有王爷照看,姑娘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很是自觉的上了后面的小马车。
纪尔岚见自己的丫头居然如此之怂,不由哭笑不得。而杨戭上了马车仍旧原样将她横抱着,似乎没有将她放下的意思,她只好说道:“王爷,将我放下,我已经没事了。”
杨戭冷笑一声:“没事?”他猛地将她身上的大氅一掀,毫不避讳的去看她的左腿。虽然腿上的黑气已经逐渐退却,但黑色纹路分布不均深浅不一,看上去像是一条条诡异盘绕的花纹,十分可怖。再加上她脚上凝固的毒血和腿上的箭伤和刀伤,几乎惨不忍睹。
“这叫没事?!”石室中光线昏暗,杨戭虽然知道纪尔岚伤的不轻,却也没有现在看的这般真切。即便他身为男人,若受了这样的罪,也要皱一皱眉。她却风轻云淡的说自己没事?!
“我,我……”纪尔岚嘴角抽了抽,即便她是重生之人,并不真的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什么都不懂,可此情此景仍旧让她红透脸颊,甚至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晕。虽然是条惨不忍睹的腿,没甚看头,可也毕竟是她的腿啊……之前为了保命,她还将裤腿都用刀划开了,此时整条腿都暴露在杨戭的目光之下……
她愣怔片刻,很怂包的伸手扯过大氅重新将自己盖住,小声说道:“既然毒已经解了,刀箭之伤将养将养便能恢复如初,本来就没什么事了啊……”
杨戭被她气的青筋暴跳,连话也不说了,干脆将目光扭向窗外。却仍旧没有将她放下的意思,似乎是怕动来动去牵动她伤口疼痛。
纪尔岚不知杨戭哪来的火气,却也领他的情。对方以王爷之尊对她这般照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想了想,便恳切说道:“多谢王爷相救。”
杨戭头也不回,冷笑道:“你若真觉得我能来救你,便不会想着自残保命。”
纪尔岚被他堵得没话说,突然想起他出现在石室时说的那一句‘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觉得被伤了自尊了?她探头看看杨戭的脸色,好脾气的解释道:“我没有不信王爷,只是燕家人卑鄙无耻至极,万一想办法绊住了王爷的脚,没法脱身,我总要留着一条命才是……燕家权势滔天,王爷还是要顾念大局的,怎么能轻易与其翻脸。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怪王爷的。”
她区区一女子,两人也只是合作的关系,如何能让对方因为救她而不顾朝局。她从来不求别人将她看的多重,她也不愿承那样的情义,她的事,她心里有数,自己能解决何须求人。欠债好还,人情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