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言盛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是他,害死了刘氏,现在又害死了宁哥儿!外面的下人们听见动静,都隔门询问。小厮上前道:“老爷,怎么办?少爷的事,咱们对外要怎么说?”
阮言盛的脊背都在发抖,他听见问话缓缓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阮宁,巨大的刺激让他一时间无从思考,然而此事必然是不能对人言明的。他颤声道:“就说……就说少爷突然暴毙……”
……
槐花将落,原本累累垂垂悬在树桠之间的雪白花朵,此时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但香气反而愈发浓烈起来。月息在槐树的枝干间上窜下跳,将这些花串一一摘下,不肯放过任何一朵的模样,暮叶笑嘻嘻的在树下替她举着篮子,生怕她一个不稳当从树上摔下来,说道:“慢这着些,这些花又跑不了!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代女侠的风范。”
月息吐了吐舌头,把滑下来的衣摆重新扎进腰里,说道:“过了这一季,可就要等明年了。难道你不觉得槐花饼是天下第一美味吗!不信你问姑娘,姑娘也很爱吃的!”
暮叶翻了个白眼看她,不再理会,任由她自己在哪里嘀嘀咕咕。
片刻,月息心满意足的从树上跳下来,从暮叶手里抢过篮子,细细的闻了闻,笑道:“我这就把槐花交给王婆子去!”
纪尔岚靠在门扇旁,笑着看几个丫头打闹,心情却没法跟着好起来。这几日秦氏对她的态度十分明确,避讳且生疏,就连纪融也不是日日都往她这里来了,见到她的时候欲言又止,分外为难。纪尔岚虽然也觉得秦氏的想法情有可原,却还是不能完全释怀。
暮春匆匆从院外进来,面色有些奇怪,见到纪尔岚站在门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纪尔岚诧异道:“怎么了?”
暮春走进几步,皱眉道:“姑娘,阮家又出事了。表少爷突然暴毙死了!”
“什么?!阮宁死了?”纪尔岚是真真切切的惊愕,他怎么会就死了?
“阮府来了人,此时正在夫人那里,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纪尔岚呆了片刻,道:“我去看看。”
兰若阁中,纪天姀也刚刚从觅云口中得知了阮宁暴毙的消息。她的面容满是复杂,但最后还是喜色多余忧色,半晌,她松了口气,说道:“看来,这是燕公子的诚意了。”
天色渐晚,纪融从空山小筑回到正院,见秦氏双目直勾勾盯着眼前颤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道:“阿娘,您怎么了?”
秦氏看见纪融,连忙拉过他问道:“那新蕊可又说出什么来了?”
纪融摇摇头,道:“对方是看准了她缺银子用,头回见面就给足了十两,然后塞了药粉给她。只说她若收了银子不办事,日后定要找她算账。事情办的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线索。儿子和二姐姐都觉得,那人应该早就有所准备,只求一击,不中即退。就是防着被我们找到。”
秦氏脑海里还是纪天姀方才所说的,迟疑道:“阿娘在上京时日不长,哪里能结下这般的大仇,融哥儿,你觉得,对方会不会是冲着你二姐姐来的?”
纪融目中露出惊讶:“阿娘想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您说的话有一点是错的。”他整日在王大学士身边,小小年纪见识不俗,对官场上的道道也知之甚多了,此时听秦氏这般猜测,便说道:
“父亲几次升迁,都那么大的动静,二姐姐帮助父亲良多,惹人注意瞩目在所难免,又因她是女子而备受非议。但这并不能说灾祸是二姐姐招来的,一切的根源在于父亲。父亲在朝为官,与各方各处来往甚多,结交人的同时也会得罪人。难道父亲升迁没有二姐姐的功劳,家里出了点事就要冠在二姐姐头上吗?”
秦氏怔忪的看着纪融,一时无言,纪融说道:“二姐姐是纪府的女儿,与我们是一体,与纪府是一体。母亲切不可自己妄加揣测,对二姐姐生出芥蒂。”
秦氏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相信纪尔岚会考虑周全,即便有什么纰漏,也不应该是责怪她。然而,这些话能说服人,却不能说服一个母亲。她看着纪融郑重说道:“融哥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出事的人是阿娘自己,阿娘决不会怪罪谁,但如果出事的是你,阿娘决不能释怀。往后,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其他的,阿娘会想办法解决。”
“阿娘!”纪融小脸皱成一团,万分无奈的看着她。“您要解决什么?”
秦氏却十分坚定,抓住纪融的肩膀,说道:“你不用管,别的阿娘都可以由着你,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六月下旬,天气渐渐热起来。阮家的事终于从京城百姓口中淡了下来,阮言盛也总算能松口气。只是现在他发愁的是,阮宁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无法控制。白天黑夜的折腾发疯。一想到此处,阮言盛就下意识觉得肩膀上的伤口疼的厉害。
此时他坐在茶楼上,心不在焉的听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讲着奇人异事,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时辰过午,他才万分不情愿的出了茶楼准备回府。走过茶楼拐角的巷子口,一个人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将他撞了个满怀,两人一同栽倒在地!
小厮连忙过去将阮言盛扶起来,冲那人骂道:“你没长眼睛吗?!”
那人却不理会,趴在地上四处寻找,似乎是方才跌倒时掉了什么东西。阮言盛皱了皱眉不欲理会,转身要走,却听那人哭丧道:“药呢?这可是我儿子最后的希望了!”
兴许是触碰到了阮言盛心中最为在意之处,他的脚步停顿下来,问道:“我可以给你些银子,你重新抓副药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