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早就不想再蹚这趟浑水,干脆利落答应一声。
罗氏看了冯氏一眼,低头应是。
沈老太爷张口结舌,却又无言可反驳。
他只一怔的工夫,韦老夫人和沈信言母子连心,竟同时站了起来。
韦老夫人看了长子一眼,板着脸,老借口:“我累了,两个儿媳也坐不住,都回去吧。老太爷若是还有什么训示,便带着孩子们书房去说。”
韦老夫人“还有”二字咬得格外严重,沈老太爷却没心思深想,他迟疑的是:不当着老夫人,沈信言是真敢怼死沈老太爷啊!
沈信言立即叉手答应:“是。连日里事情多,母亲还请保重身体,早些歇息。”
韦老夫人慈爱地看着长子,几乎想要上手去抚他的脸庞:“我儿明日一早还要长行,那边又有公事如山等着你办,也要早些睡。耽搁了差事,岂不辜负圣恩?”
沈信言深知母亲的意思,长揖到地:“母亲有令,儿子敢不惜身。”
沈老太爷一听这话,有点儿慌张,忙一把拽住沈信言的袖子:“大郎,我还有事跟你说。”
沈濯冷漠地看了沈老太爷一眼,一声不吭,扶着罗氏就出了桐香苑。
罗氏有些不放心地回头。
沈濯拽她,小声嘀咕:“十个他也不是爹爹的对手,有啥好看的。”
罗氏瞪她:“我怕他在你爹爹的伤口上撒盐!”
沈濯哼:“爹爹会撒回去的!”
不过,沈信言才不想再管沈老太爷的破事儿,笑意深沉:“父亲是想跟我商议如何惩治二郎不敬嫡母的罪过么?父亲刚才说了罚去跪祠堂,我觉得甚好。就这样吧。”
沈信行早就心疼大兄疲累,三两步挤开想上前的沈信诲,对着沈老太爷瞪眼睛:“父亲大人,大兄已经很乏了,若是还不让他去好生休息,明晨病倒启不了程,耽搁了差事。圣上怪罪下来,是您担着还是二兄担着?”
沈老太爷其实也没旁的话题,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那一桩事:“大郎,二郎对你母亲不敬的事情,我自会罚他。只是他如今的官职实在是……”
沈信言哦了一声:“父亲大人,陈国公欲立京城沈氏一宗。二郎若是闲着,倒是可以多去走动走动,看看哪里帮得上忙。”
沈老太爷眼睛一亮:“沈氏京兆要单开一支?那我等岂不是与陈国公……”成了正儿八经的近支?!
沈信诲的脑子也转了过来,一脸的兴奋,使劲儿给父亲使眼色。
沈老太爷忙追着沈信言道:“此事你与国公爷是如何商议的?快说详情给我听。”
沈信言淡淡笑着立住了脚,先遣沈信行回去:“好生照顾你自家妻女。”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老太爷:“儿子送父亲大人一句俗语吧。”
沈老太爷只觉得预感不祥:“什么?”
沈信言弯了唇角瞥了一眼沈信诲:“子不孝,父之过。”
得!话题又绕回去沈信诲对韦老夫人的不敬上去了!
父子两个还在干瞪眼,沈信言已经衣袂飘飘地快步走远。
韦老夫人让寿眉来催。
寿眉见了那情景,忙悄无声息地退下,回去,笑着告诉韦老夫人:“大老爷累坏了,衣裳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我去时,大夫人正给他搭被子呢。”
韦老夫人听见大儿子夫妻和睦,大儿媳心疼丈夫,高兴得很,忙不迭让人把沈信言爱吃的两道菜拿下去温着。
沈老太爷便拍桌子:“难道要全家等他一个不成?”
沈濯又咳嗽。
沈老太爷恼羞成怒:“生病了去请医生!”
沈濯颔首:“孙女儿也正想说,要不要请医生来给祖父看看手。这几日天天拍桌子。那红木我知道,硬得很,莫要弄伤了祖父。”
全家上下,如今也只有沈濯敢跟沈老太爷这样顶嘴了。
沈信诲冷眼旁观一会儿,慢条斯理地一抖长袍前襟,翘起二郎腿,开口教训:“濯姐儿,忠孝节义,德言容功,你这半年多的学都白上了不成?怎么敢这样说祖父?”
韦老夫人冷冷地看着他,伸手先把沈濯叫到身边,搂在怀里,抚了抚她的额头,爱怜道:“祖母的乖乖微微不怕啊。”
沈信诲的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道:“母亲,濯姐儿的规矩都是给您惯坏的……”
沈濯偎在韦老夫人怀里,娇憨可爱,声音脆生生地好听:“祖母,我听人说,前儿二叔刚办完差回家,是上午进的门。先去砸了棠华院,再去了春深斋看望他姨娘。
“好似整整耽搁到了酉时三刻才去了桐香苑。偏您睡了,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赶着我娘和三婶给您请安的时间去了,还指着我娘的鼻子大骂了一顿?是不是?”
韦老夫人抱着她,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沈信诲脸色一变。
这是在明白说他不孝不恭了?
沈老太爷忍不住瞪他。
明知道这小丫头牙尖嘴利,你惹她做什么?难道论起撒泼打滚,你还赢得了她?
“二郎,你怎可如此没规矩?快给你母亲赔罪!”
沈信诲也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只得接着下了台阶:“是。”
沈濯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
沈信诲强压下满心的怒气,草草给韦老夫人作揖:“儿子那时忙晕了,母亲见谅。”
韦老夫人懒得理他,别开了脸。
沈濯的脸色也寒下来:“二叔,你这是赔罪么?”
沈信诲只得撩衣跪倒:“还请母亲训斥。”
韦老夫人面无表情:“免了。”
沈信诲马上便想站起来。
沈濯的声音又脆脆地响了起来:“我听说,那日祖母便在此处,枯坐三个时辰等二叔而未见其人。敢情这蜻蜓点水的一跪,就能过了?”
沈信诲抬眼看着大剌剌站在自己身前的沈濯,脸色阴沉下去:“濯姐儿,你不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