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那位老太爷,族里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而沈侍郎,听说为人极亲和,温润如玉。所以众人对侍郎府,并无畏惧之心,只有攀扯之意。
但国公府可不一样。
沈公爷是当年刀山火海里闯过出来的,手上不知道收割过多少条性命。不仅仅他,他的两个儿子当年随苏侯靖北,虽然没有得什么军功爵位,但也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武人。
除了需要仰仗人家,同时,吴兴沈氏一族,也都很惧怕国公府。
刘二夫人当着那么多人不给沈敦和沈恒面子,二人也只是不作声而已,便是这个缘故。
沈濯冷哼一声:“欺软怕硬而已,当谁是傻子呢?”
沈敦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虽然他们对侍郎府没什么惧怕,但扛不住侍郎府与国公府同在京城,关系自然比自己等人亲近。
若是她们回京后,在国公爷面前多几句嘴……
沈敦的次子沈信武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爹爹,这的确与礼不合,我跟大哥三弟先去隔壁?”
沈信文阴沉着脸,怒目瞪向沈信武:“坐下!爹爹还没说话,你充什么斯文人?”
知道这是在给郜氏撑腰,沈信武却不买账,八字眉一挑:“大兄,我们三兄弟里头,就我没好生上过学,而是跟着拳棒师父学了武。我的确不是什么斯文人。但我还真就知道,这叔嫂同席,除了中秋除夕团圆饭,还真就没有这规矩!”
罗氏那边还没对付完,自己的儿子们却内讧起来,沈敦连连叹气,一摆手:“别吵了。你们三兄弟且去隔壁饮茶。”
带着三个儿子同来的主意,是郜氏出的。
还说什么大阵势一摆,凭她侍郎还是尚书,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这样势单力孤,肯定都会乖乖地听话听说!
现在看来,这个主意真臭!
沈敦看向郜氏的目光也格外不满起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贪图她们家那几个臭钱……
郜氏被这目光和三兄弟吵着“大嫂这办得叫什么破事儿”气得脸白气堵,转向一边掉泪不已。
罗氏见那三兄弟走了,这才携着沈濯施施然走进了厅堂,却再也不屈膝弯背,只是微微欠身作为礼节:“如此,我们谈谈吧。”
第二天,沈敦果然按时来了。
带着他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
沈敦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儿子儿媳左右排开,只留了一个最末的位置给罗氏坐。
罗氏今日着了曲裾深衣,一身肃穆,一看这个情形,冷笑一声,站在院子里扬声吩咐:“来人,去请万俟县令和奉长小太爷。”
沈敦闻言,两道花白的眉毛微微一动,和声道:“侄儿媳妇让我来,我来了。侄儿媳妇却不进来说话,却是什么意思。”
罗氏一改平日里的温文和气,一抬手,削葱根一般的食指指向那六位满脸杀气的男女,讥诮:“我怕被你们一家子欺负死。”
沈敦面不改色:“侄儿媳妇说笑了。祠堂拜祭之时,小叔叔就说了,信字辈的同族兄弟们,请你有暇时再见。此次上京修缮祠堂,我次子、幺儿一家都要跟去。所以一起过来见见,如此而已。”
罗氏冷道:“若说是为了修缮祠堂一事,说不得咱们就得好生说道说道了。
“我是得了国公夫人的命令,受了你们的邀请,来吴兴替我婆婆挑人的。
“你们听清楚,我站在此处,代表是我婆婆,侍郎府四品老郡君。而族长大人你带了一众子媳来,大剌剌地占了上座。请问,您置我婆婆于何地?
“而且,按照约定,是由我来挑人。您让我挑了么?直接拿了名单来拍在我面前,您发话,就让我照办——您这又置您亲笔书信里的承诺于何处?
“倘若族里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请我侍郎府帮忙,我们尽可置身事外。又何苦打着我们家的旗号,做这样强买强卖的生意?”
话说得铿锵有力。听得沈敦的三儿三媳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沈敦根本就无视她的质问,依旧噙着微笑,伸手相请:“侄儿媳妇不如先进来再说罢。”
沈濯脆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不能进!
“七岁男女不同席。你们家一群成年男子坐在厅堂,又不是我娘的长辈,又不是官府的差人,凭什么逼着我娘进去?
“先头想坏我的名声不成,现在还想坏我娘的名声?你们是不是我爹的仇人买通了要害我们家的?
“娘!我要回京!吴兴坏人太多了!”
睡饱了的沈濯早早起身,痛快吃了一顿早饭,耳提面命告诉春柳和曾婶今日会有一场恶战,然后威风凛凛地跑了来给罗氏助阵。
——虽然罗氏早就命人去告诉她在自己房里休息,她又怎么能让母亲一个人面对族长一家子?
何况昨晚那魂已经点给了她:要注意沈琮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