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自己成为皇子侧妃……
章扬一口气说到了最后:“……只是可惜,我先答应了沈二小姐,三皇子那边,只能推掉了!”
章娥听得娇躯巨震,脸上唰地惨白,重重跌坐在榻上,泪盈于睫:“哥哥你,推辞了三皇子……”
章扬还沉浸在这一上午的剧变之中,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异样:“是啊,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怎可贪慕名利,见权贵而忘信义,转眼便另投他人?到时候,先不说会把侍郎府得罪个彻底;便在殿下眼中,只怕也成了个没节操的小人……一世声名,便有了污点……以后若是还想再有寸进,怕不得这便成了旁人的指摘攻击之处……”
章娥几乎要失声痛哭出来。
哥哥,哥哥!你竟然如此拎不清到底孰轻孰重!
三皇子啊,那可是自己早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三皇子啊!
却全然没有想到,章扬答应给沈濯做西席的前提,就是请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妹妹也进入侍郎府,做小姐们的伴读。
章扬这才发觉妹妹似乎十分难过,愣一愣,明白过来,委婉劝解:“阿娥,我们兄妹,已经穷途末路……哥哥又是这样的坏脾气,长兴书院的山长对我已经忍无可忍。
“如果现在,我立即便弃侍郎府而选三皇子。以你我的出身,在三皇子府必定处处被人……看不起……
“但侍郎府不同。沈侍郎毕竟是吴兴沈家的人。我在他们这族学中,也颇教出了几个好苗子,日后说不得还要靠着沈侍郎提拔他们。到时候,我在沈家,便不是独木难支的境地。
“阿娥,为人当看长远啊……”
这一番话,章娥根本就听不进去。
但是,不妨碍她将心中的念头全然隐下。
第一条,还是要先稳住哥哥!
章娥吸了吸鼻子,拿帕子摁一摁眼角,有些害羞地扯出了个笑容:“阿兄不要笑话我小家子气。我只是觉得,这一回错过了大好机会……
“沈侍郎日后怕是不会令哥哥再有在皇子们跟前出现了。不然,个个皇子都知晓了哥哥大才,都与他抢哥哥,他可怎么办才好?”
说到后来,章娥还俏皮地冲着章扬挤了挤眼。
章扬见妹妹释怀,呵呵地笑起来,拊掌道:“承妹妹吉言,果然有那一天,也不枉我章扬来世上走这一遭了!”
兄妹两个谈谈笑笑起来,说得都是日后进了沈侍郎府,会有如何如何的好日子。
章娥见他高兴了,方试探道:“哥哥刚才说见到了三皇子本人——他什么样儿?”
睁大了眼睛,全然是一副小女儿的好奇;但细细看去,却能从她眸中,发现一种名叫贪婪的东西。
章扬眯眼回想,笑着感叹:“虽然年少,但儒雅斯文,气度俨然。假以时日,必是一代贤王!”
顿一顿,倾身过去,低声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章娥的眼神亮了亮,嗔道:“哥哥遇见这等明主都不动心!真不知该说你迂腐,还是方正!”说着,又掩唇笑起来,伸了手摁在章扬手背上,柔声道:“我为哥哥骄傲。”
章扬的眼睛湿润起来,反手握了妹妹的手,心疼地看她略显粗糙的指尖,和稍稍鼓起的指节,鼻子越发酸了:“好妹妹,以前是哥哥没本事,没能给你好日子。今后不会了!”
章娥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
她最恨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的手不够细腻,不够白皙,不够嫩滑!
那意味着,她从根上,就不是那些贵族小姐!
“哥哥又来了!温阿嬷,端饭吧!哥哥饿了呢!”章娥笑着站起来张罗饭食。
眼神却落在章扬珍从怀里掏出、珍而重之地放进床头小匣子里的玉禁步上。
高升客栈,是吧?
章扬即将进家门时,后面有人扬声喊他:“章先生,请留步。”
心情极好的章扬应声回头,笑容满面:“何人唤我?”
一位中年文士温文尔雅站在街对面的马车边,叉手致意:“先生如有暇,还请借一步说话。”
马车的窗帘挑起,一张英挺俊美的少年脸庞露了出来,和煦微笑。
见惯了少年人的章扬目光一闪。
这个少年的脸上,有无法掩饰的矜贵和傲气,那是久居上位者磨不掉的雍容。
章扬心中微顿,却还是笑着将刚刚推开的家门重新合起,大袖摇摆,走过了街。
车帘挑起,中年文士笑容可掬伸手请他过去。
少年人白袍金冠,消瘦的身形在车内跪坐,举手示意:“请先生恕我不便下车露面,还请车上一叙。”
章扬眉梢挑起,看一眼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笑着轻声道:“先生可有胆量,听鄙上一言?”
鄙上?
这个少年,果然出身不凡。否则,怎能配得上令这样气质出众之人,称一声“鄙上”?
章扬呵呵轻笑:“我一个穷教习,除了这腹内的五车书,委实没什么可担心被打劫的。又有何不敢?”
话说得骄傲,反倒令少年人面上一片激赏。
章扬对少年对坐。
车帘放下。
少年眉清目朗,开门见山:“我是当朝三皇子秦煐,前来吴兴寻找北渚先生。刚才山路上,偶然听见章先生慷慨激昂,于我心颇有戚戚。欲延请先生入京为幕,明年出宫开府,不知可否以客卿之职,赋予先生?”
少年说着,竟将自己的随身令牌取了出来,递给章扬。
章扬下意识地接过,低头看去——乌金木牌上,蟠龙环绕,中间一个煐字,龙飞凤舞。翻过面来,还有皇帝大大的敕字。
本朝大皇子名煊,二皇子名焓,三皇子名煐。天下皆知。
这东西,假不了!
自己——竟然因刚才的那一番言论,被三皇子一眼看中?!还许以客卿之职?!
幸福来得……太突然!
章扬觉得有些眩晕。
但是!
这个馅饼,掉下来的有些晚。
心中惋惜着,纠结着,章扬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草民叩谢殿下的看重。只是,人无信不立。殿下既然是在山路上听见草民的狂言,想必也听见了,在下已经答应了礼部侍郎沈家的二小姐为西席。草民无福,唯有辜负殿下深恩。”说着,双手将令牌奉了回去,叩拜下去。
秦煐接过令牌,脸上明明白白露出了失望,接着却又专为欣赏,含笑颔首道:“先生果然高风亮节,不是为名利所动的反复之人。本殿没有看错人。”说着,又举手欠身施了一礼。
章扬本来心内惶恐,怕他降罪自己或迁怒沈家,没想到竟是如此通情达理,大喜,口不择言,急忙道:“草民为幕侍郎府,也是为国朝效力。日后若是朝廷、殿下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草民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说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秦煐明白他的激动,笑了笑,又道:“天已近午,我就不耽搁章先生了。日后同在京城,章先生何时有振翅之意,何时来寻我。本殿必将倒履相迎。”
给他留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
章扬忙又叩首,恭敬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