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棱角分明的眉眼,高高挺直的鼻子,噙着一丝微笑的薄唇,比及在京时竟毫不逊色的白皙脸庞,却令一个穿着穷人家最糟糕衣衫的小子,端出了高贵洒脱如天潢贵胄般世家公子的绝世风姿。
少年啊,你出走了这半年,果然长大了,竟能沉得住气了……
沈濯看得目不转睛。
越看,一双杏眼越亮。
到了最后,当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激动地发现了对面的少年郎时,沈濯抬手推开了围护在身边的太渊和竹柳,走到了路边。
隔着一条宽宽的街,沈濯一只手负在身后,袖笼里悄悄地握成了拳,另一只手带着细微的颤意,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那个少年,我这里有酒,你有故事么?”
少年绷不住表情,哈哈地裂开嘴笑了,露出了一口上好的大白牙:“我有的是故事,只是光酒不够,还得有肉,有菜,有饭。”
边说,少年边抬脚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话说完,少年已经站在了沈濯面前。
他比她已经高了一头有余。
沈濯须得仰视他了。
所以沈濯仰起头来,费劲地看着他的脸。
嗯,唇边那长短不齐的细小须茬,果然说明他在过来之前,偷偷地找地方盥洗过了。
“沈净之,你在等人吗?”
少年低头看着她,像看着世上最稀罕的珍宝,像寻到了尘世间最温暖的阳光,终于能够安心将一切托付。
沈濯仰头看着少年的眼睛。
嗯,满眼血丝。
臭小子,累成这个死德性了还跟我这儿练贫!
“你够了啊。我千里迢迢过来玩的,还没开始玩就先要兵荒马乱地找你。你赶紧的给我滚回邸舍去洗澡换衣吃饭睡觉。我去给你爹你姐你姨你舅写信报平安。”
沈濯就是有这个本事。
她能把所有曲水流觞的雅集瞬间搞成鸭舌鸭头品鉴会,也能把乌云散尽的久别重逢,变成某个悍妞的河东狮吼。
所以秦悻悻地揉了揉鼻子,谁都不看,谁都不管,谁都不理,乖乖地跟在沈濯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回邸舍。
风色和俞樵在后头看着,觉得自己二人就是被遗弃的流浪狗。
而他们家殿下,其实顶多算是找到家的那一只。
微微?
这是……
众人都有一瞬的茫然。
只有隗粲予的眉梢抖了一抖。
这些人里,唯有他知道,沈濯的乳名唤作微微。
但这可是在密恭,会有什么人能知道沈濯的乳名?
除非是!
隗粲予的眼睛亮了起来,忙转头去看发出声音的位置。
而太渊等人,却是第一时间发现沈濯的脸色沉了下来。
沈濯没有坐,抬起了头。
那个声音不是秦的。也不是秦的护卫的。
因为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虽然时隔两载,但沈濯却记忆犹新。
沈簪。
沈簪仍旧穿着大红绣金丝鸣凤的纱衣襦裙,长长的秋香色薄绸披帛,将一身被风一吹就似要飘上天的纱裙稍稍地压了下来。
原本就艳丽妖媚的沈簪已经完全盛放,凹凸有致的身材配上浓重的红妆,令所有看过来的男子目光都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丝兴味。
沈濯眸色清冷。
前天晚上简伯风尘仆仆亲自到了密恭,将彭绌秦等人遭遇沈簪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跟她说过了。
在已经“中箭”的情况下,还能这样活色生香地站在街对面,矫揉造作出一副他乡遇故的模样来,若说沈簪没有完全变成什么人手里的提线木偶,沈濯是绝对不信的。
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情追究这些。
她怕沈簪的出现纠缠,是另一个针对秦的圈套。
若是被沈簪当街大喊秦曾经杀她未遂,那么半真半假的,秦怕是要被锁拿进衙门的。
所以,沈濯必须要速战速决。
“咦?簪姐姐?怎么是你?”
沈濯一张嘴,从隗粲予到太渊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个声音,还是净之小姐的嘴里发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