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謇手里的酒盏顿住,过了一时,方迟缓地送到了自己嘴边:“荧荧也是我亲妹妹。又怎么样?”
秦睦惊讶地抬起了头:“不是说温惠郡主刚刚有了身孕?这不是,挺好的……”
他忽然住了口。
因为他看到周謇仰头把酒都倒进了嘴里。因倒得急,酒水淌了出来,沾在了周謇一尘不染的长袍上,鲜红的葡萄酒,染得那衣裳,沾血也似。
“荧荧一直喜欢秦煐。你知道的。”周謇神情郁郁。
秦睦闷不吭声,迟疑点头。
“可是秦煐,我祖母说,没有皇帝相。”周謇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是跟朋友闲话,就好像在说的不是朝廷大事,而是风花雪月。
“所以就狠狠地打了她一顿,让她绝了这个念头,又想让她去庙里去静静心。谁知道路上遇上了邵舜英……”
周謇满面痛苦地皱起了眉。
“荧荧到了最后都是不愿意的。出嫁的头一晚还拉着我哭。”
秦睦满目惊惧:“那现在……”
周謇又狠狠喝干一盏酒:“能怎么办?慢慢熬吧。”
姐姐只是诈死,等新帝即位,好歹还能挑个青年才俊,隐姓埋名地悄悄嫁了,好生过美满日子。
可是温惠郡主……
贵为皇亲国戚,却只能这样守着一个不喜欢的人,不情不愿地熬一辈子了……
秦睦沉默。
“不说这些了。那个沈信诲?”周謇把酒盏扔在一边,看向秦睦。
秦睦恍然回神,把秦辞的“死讯”抛在了一边:“哦,一听他爹乱说话会害得满门抄斩,那点子装出来的孝顺立即就没了。放心吧。”
今日卫王府要给长乐县主摆满月酒。
即便如今京城里因着几桩案子弄得人心浮动、众口衔枚,这个场子却是一定要去捧一下的。毕竟,长乐县主落地那日,连陛下都亲自去了的。
卫王妃带着穆孺人,喜气洋洋地忙了整整一天,方才各自疲乏欲死地回房倒下。
小县主则被卫王命人抱了过去。
看着女儿胖嘟嘟的小脸蛋,卫王只觉得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伸了一根手指爱怜地蹭了蹭那娇嫩粉莹的肉团,不禁喃喃:“我算是知道,这宠爱女儿的父亲都是怎么来的了……”
邵舜英在旁边看着他,笑了起来:“王爷若是这样喜爱孩子,多纳几房姬妾,日后微臣就等着看王爷儿女成行!”
在旁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长乐县主的乳娘,笑得两眼眯起来,笑道:“民间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姐姐带着弟弟跑。咱们县主又有下生便沾上的龙气福分,必定好生给王爷招来一大群的弟弟妹妹!”
卫王抬头看着她笑,示意她上前来接过去小县主,笑道:“若是长乐真有这个福分,嬷嬷可要把孤的女儿照顾得周周到到才行。”
乳娘连连答应着,觑着卫王的脸色,抱着小县主告退,领着浩浩荡荡的丫头嬷嬷回了卫王妃的正院。
见她们走远了,卫王转头看向邵舜英:“沈信言在宫中稳若泰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是说他那个糊涂爹马上就要进京了?安排得如何了?”
“沈信诲收受贿赂、教唆攀诬、知法犯法,秦侍郎念着这些罪名,只变了变脸色,那个蠢货就吓得趴在地上磕头,无不答应。只是大理寺那边不太好办。”
天一暖,邵舜英便开始折扇不离手。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不用管得那么细致。”卫王不以为然。
邵舜英摇头道:“大理寺再不是左温周一个把持的时候了。如今这个吉隽,是个精细人。若是不小心些,怕是会牵连回咱们身上。”
卫王沉默下去,点了点头:“不能让沈恭说话。不能让沈信言动了翻看苏侯案的心思。”
苏侯案,天下皆知,是卫王“不小心”跌进人家的密室,才有的这一场灭门惨案。若是让沈信言动了查案的心思,他又离陛下那么近,这件事……会很麻烦……
邵舜英不用多想就明白卫王的意思,点了点头,忍不住道:“真是没有想到,陛下能悄悄地便命人把沈恭押送回来……”
卫王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自家府邸的那一行枯柳上,轻轻长叹,低声道:“算了。你不是派了人过去么?那一击也算得了手的。可谁知道他那么命大,竟然就能救了回来呢……”
“其实,”邵舜英犹豫了片刻,“就让人把沈信言咬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这个机会,以后真的怕是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