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的声音依然清亮得沁着甜意，尾音稍稍上扬，带着与生俱来的温顺轻快，让人一听心里就也跟着柔软温暖。

顾寒山站定，握着手机沉默片刻，浅笑温声：“我闻着味儿过来了……来接我吗？离你很近了，回头走一段儿就能找到。”

电话那头的动静急迫得分明透出惊喜，陆云生匆匆忙忙灭火起身，摆好了刚刚做好的晚饭。要迈步又回来，抿抿唇角脸上微红，朝镜头认认真真一鞠躬，快步飞跑进暗下来的林间。

顾寒山很快就看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陆云生目光依然清亮，盈着星光朝他弯着眉眼，张开手臂直撞过来。

顾寒山半蹲下来，把人稳稳接住抱进怀里，轻轻揉着头发：“玩儿得好不好？”

经纪人不高兴。

对情绪向来敏感，陆云生仰头望他，抬手碰上顾寒山努力温柔放松下来的眉眼：“很好……现在也很好。”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顾寒山会不高兴。

系统刚刚不情不愿地通知，说是谭一哲找人挑拨他和主角的关系，现在主角的粉丝正在铺天盖地的抵制他——有些话确实难免说得过分，系统气得炸了三次服务器，现在还呜呜哭着没能哄好。

虽然在他看来，那些话也实在过分得——太温柔了……

“……都看到了？”

顾寒山捧住他的后脑，指尖温存拢过发丝，细致地轻轻揉着，迎上依然清澈的目光。

陆云生眨眨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正要开口，拢在身后的手臂忽然收紧，将他牢牢抱进怀里。

“我知道的。”

陆云生轻轻扯他衣服：“火了就会这样，都会的。这还只是开始，习惯就好了……”

就连当初爱人做影帝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会遇到黑粉来着。

和记忆里的那些内容比起来，这些轻飘飘的诋毁抨击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太温柔的了——即使看到的时候多少还会难过，也就只是一点点，而且一见到顾寒山，就连那一点点难过也被抛在脑后了。

他当初打定了注意走这条路，就没怕过这个。

怀抱依然没有松动，陆云生仰起头还要开口，却被指腹温柔覆住。

顾寒山低头凝注着他，克制的亲吻极尽温存地轻轻一碰：“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全然超越了经纪人的职业常识，并且丝毫不讲道理的甚嚣尘上。

无论陆云生有没有看到那些忽然就蜂拥而至的诋毁指责，是不是有能力承受，是不是能够凭一己之力克服。顾寒山都想尽自己所能，赶回到他身边，把人抱进怀里，由自己去替他面对这一切——

顾寒山手臂回拢，将人揽在肩头，掌心覆上发顶：“我会处理，所有的事……我会处理，都交给我。所以云生，要开心……”

——如果没有办法让那双眼睛里只映落美好的话。

经纪人嗓音低沉，细碎的吻落在额间：“要开心，云生，要记得开心……”

——那就只看着他，就可以了。

陆云生抬头，润泽黑眸盈落满天星辰，眉眼融融弯起，仰头迎上他的吻。

星光正好。

系统抽噎着八面补漏，终归难以全拦得住，负面的评论已经蔓延到了弹幕。

「慕名来访，所以就这点本事？换我我也能做啊:)」

「和一个唱歌的比厨艺……你怎么不让厨子来唱歌呢？有本事让你们家那个陆什么去参加选秀比唱歌啊，diss我们算什么本事？」

「想红想疯了吧，摊手，我们家最好踩啊。」

「刚出道资源就这么好，da综艺轮着捧，这是有多大的后台啊？惹不起惹不起。」

「笑死233333查了半天才知道，所以原来就拍过一个代言一个综艺？出道一星期？真是大腕儿哦……」

「？？这些跟小云生有什么关系，空降来撕吗？？」

「指路评论区微博自己看，话里话外我们家梁梁不会做饭就不配当嘉宾……笑话，谁说当嘉宾就要会做饭的？」

「不就是帮忙找了些吃的跟柴火吗，好像所有嘉宾都欠他似的┓┏说不定是节目组安排呢。」

「再说了，就做这个水平有什么好显摆的？就算放在我梁面前，我梁饿上三天，也懒得吃你们一口好吗:)」

喜欢陆云生的大都是些散在的路人粉，还没形成气候，勉强解释两句就被浩浩荡荡的弹幕冲散了。不少人都气得眼眶发红，正庆幸着至少小云生这时候不一定看了手机，一道身影却忽然出现在镜头边缘。

迷路的梁鸣茫然四顾，孤零零一个被浓郁香气一路勾引过来，在锅前两眼放光的站定，深深吸了口鲜美的鱼汤香气。

野菜鲜嫩，鱼汤浓香。刚烤出来的叫花鸡拿叶子遮着，烤好的鱼焦香金黄，正摊在石板上晾着，只看一眼就知道，一定脆得连骨头都能直接嚼碎了吞下去。

梁鸣钉在原地挪不动步子，喉结上下动个不停，天人交战挣扎半晌，终于谨慎地探出了手。

“废物,一群废物！”

谭一哲一把掀翻了桌上的东西,怒气冲冲来回踱步：“不是说了外包的吗？黑人黑到哪儿去了？想拿了钱不干活,没这么便宜的买卖！”

“谭哥,您——您先别着急,我问他们了，说是节目组那边屏蔽太厉害，稍微负面一点的词汇都发不出去……”

经纪人一身狼狈，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试图解释，转眼就被砸碎在脚边的杯子吓得脸色惨白，心惊胆战地闭了嘴。

谭一哲早气红了眼,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一个刚出道的小毛孩子就能拿da的精修代言，还上综艺单独开直播——他顾寒山带一个火一个？你们知不知道圈子里现在怎么笑话我？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踹了经纪人的事，圈里圈外根本就是两个评价。

不明真相的粉丝和路人还在真情实感相信顾寒山吸血，圈子里却实在早见惯了这个路数。公司里没资历的对他谄媚巴结,有点地位的都敬而远之,外面人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插手不出声,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当初还不觉得，离了顾寒山,他才知道换个团队会狼狈到这种地步。

da给别人免费提供的品牌服装礼服他一套也没拿到,经纪人厚着脸皮去问了一趟,灰溜溜回来了,他也实在没心思再去细问。粉丝去官微下面也闹了,声势挺大,＃da代言待遇不公＃上了热搜，da官方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挑本子都是技术活，现在的经纪人业务不够，挑了十来个本子他都不满意，好些的剧组又看不上他这种网剧蹿红的小明星。综艺也上了几个，除了粉丝捧场反响都是平平，公司高层不知中了什么邪，最近对他居然也莫名的越发冷淡。

高不成低不就，这种最关键的时候，居然成了他要命的空窗期。

偏偏顾寒山带的新人风生水起，一步一冲天地可着劲儿蹿红，几乎是明晃晃地嘲讽着他鼠目寸光不知好歹。谭一哲就算闭上眼睛堵了耳朵，也能想出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在背地里指指点点地嘲笑他的

谭一哲受不了这个，就算把自己拖进来，也发誓要把那个莫名撞了大运的小子按进浑水里头去，再也翻不了身。

见他神色阴鸷，经纪人咬咬牙，只得凑近了低声开口。

“他们——他们已经派人去那几个明星的粉丝区引战了。尤其是梁鸣的，他起来的时间短，粉丝好鼓动，说不定是能有效果的……”

外包团队都是黑惯了人的，在这个节目里也没少挑过事。娱乐圈向来都是风波迭起，越火的节目争议越多，弹幕从来腥风血雨，也没人会注意吵架的对家本家里是不是混进了别有用心的职业黑子。

说来也怪，往常都顺利的事，偏偏这一次像是邪门了一样。发出去的负面-评论无影无踪，专门引战的弹幕只在最初过了几条，就像是遇到了有智能学习能力的ai，很快也被屏蔽了干净。

圈子里是讲究风水的。在那个外包团队的电脑都连着炸了三台之后，谭一哲出的钱就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最后只能又找了另一波外包团队紧急顶上。

看着谭一哲满身一点就炸的火气，经纪人战战兢兢，还是把这些细节暂且咽回了肚子里。

“那还不快去——还等着我给你们鼓掌加油吗！”

自己就是靠战斗力颇强的粉丝站住了脚，谭一哲比谁都清楚只要顺利引战就能出现的后果，脸色稍好了些，语气却依然存着不少的怒意。

经纪人狠狠打了个冷战，不迭俯身道着歉，一溜烟跑出了门。

暗流悄然涌动。

嘉宾们已经结束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开始为了晚饭做准备。

作为治安委员的陆云生也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经纪人，按照耳机里的指示结束直播，往嘉宾的方向移动过去。

眼看刚刚还活泼得什么都说的崽走一步一回头，肩膀都莫名耷拉下来，观众们也不禁心疼到倒戈，纷纷刷起了请愿的弹幕。

「崽，崽崽别难过啊Σっ家长走了我们陪你！我们回主直播间陪你！」

「天啊这不就是第二天上学的我吗……__」

「小云生一个人好寂寞啊……心疼到揉毛，让家长陪着不好吗？」

「家长的条件感觉也很好！求家长一起上节目！哪怕戴口罩也行啊！」

「原本还觉得小云生一个人也能很好，现在忽然觉得没了家长的小云生只是很乖，有了家长的时候才是真开心的……」

「前面戳中q口q听崽崽高高兴兴念叨那么久，都不舍得他安静下来了……」

「组团pick家长！求带家长玩，请家长出道！」

「家长又耐心又温柔，感觉一定是个很有爱心也很好的人。」

「一定是的！我们小云生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和小云生一样很好的！」

顾寒山送着他走远，分心看了看弹幕，心头一瞬哑然，半晌无奈笑笑，随手把手机收了起来。迎上陆云生回头张望的目光，朝他招了招手。

单向信息的时代，太容易通过让观众只看到某一面来塑造形象。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跌到谷底时的难受已经过去了，现在看到这些弹幕，心里却也已不敢再有太大波动。

除了陆云生的事，也没什么值得他再挂心的。

大概是听到了耳机里的什么指示，陆云生的脚步忽然加快，回头又用力挥了挥手，才纵身没入林中。

顾寒山收敛心神，正准备回摄制组去继续看着直播，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是条匿名发来的消息。

将那条消息迅速浏览过一遍，顾寒山眉峰忽然蹙紧，瞳底光芒也跟着沉了下来，快步往摄制组的方向赶了回去。

……

陆云生回到录制区，是去准备自己的晚饭的。

节目需要戏剧性，这一次嘉宾们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短缺，正好和治安委员的从容自如成了鲜明的反差。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陆云生要烤一只鸡、两条鱼，还要自己摘野菜用石板煎熟，再做一锅鱼汤，准备用来和嘉宾们的同款晚餐进行惨无人道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