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让人羡慕啊

他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别人敬他三尺,他便还人一丈,冬美的家长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肚里的怨气直接消了大半。

福泽直隆毕竟年纪大,有这样的姿态已经很难得了,自行抬起了头,遗憾道:“我本来希望北原君能和我女儿成为朋友的,大女脾气不好,自小就没有朋友,仇家倒是记了三十几页纸。北原君年纪和她相当,却比她成熟稳重几十倍,各方面实力也都胜过她……抱歉,这是我做为父亲的一点小小私心,原本希望北原君能磨一磨她的性子,让她知道些好歹,相处久了也许能发现她身上的优点,能让她也有同龄人的友谊,但……真是太可惜了。”

北原秀次欠了欠身,低声道:“辜负了福泽先生的期望,很抱歉。”他真没从小萝卜头身上发现半点优点,感觉她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不,大多数没等点她就自爆了,神经病一样——不讲理,野蛮,没礼貌,没教养,小心眼,任性……所有人类身上能有的缺点她一样没少,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反面典型。

“是我教女无方,让她性子太过顽劣了。”福泽直隆看起来确实很遗憾,“她小的时候我过度沉迷于自身事物,没有多管她,一直都由她母亲管教着,而她母亲是位非常非常温柔的女士,对她也严厉不起来,不过那时也还好,总算还有个约束,但等她母亲不在了,她性子更古怪了,等我想管教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全是我的错。”

北原秀次再次欠了欠身,没有吭声——没什么可说的,当老爹的骂女儿,他也不方便一竖大拇指来一句“您真是说得太对了,你女儿就是个王八蛋”!

那样福泽直隆脾气再好,性子再宽厚,估计也要翻脸揍他了。

而福泽直隆也止住了话头,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也能理解北原秀次,谁遇到一个没事就叉人眼睛的家伙,还是雇主的女儿都受不了——大女儿和北原一打起来,老四老五第一时间就跑来告密了,不过他没管,由着年轻人互相磨砺,让老四老五很是失望。

他轻声问道:“北原君准备直接离职吗?”

“我可以等找到了新人再走。”做事有始有终是北原秀次的性格,更何况眼前真是个良心老板,就算很不想和小萝卜头呼吸同一片空气了,也愿意再忍耐几天。

福泽直隆一笑:“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只是把她们的轮流休假取消掉便可以了,不过还是多谢北原君了。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自夸一声勉强算是北原君的半个长辈,那这临别礼物可得好好想一想了……”

北原秀次连忙阻止:“已经承蒙您照顾许久,请不必费心了。”

这人这么讲究,让他内心竟然隐隐动摇起来,开始觉得打了小萝卜头有些惭愧了——至少不该打得那么狠,那家伙估计接下来四五天都要花着脸上学了。

这以柔克刚就是厉害,搞得自己不但半点脾气也没了,还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果真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点小小心意。”福泽直隆转身从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扒拉出了两本线装书递给了北原秀次,“如果不嫌弃就请收下这个吧,这样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看到是书北原秀次松了口气,价格低的东西倒还能接受。他轻轻接了过来,想着怎么还了这份人情——讨人厌的小萝卜头不算,若是雪里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倒可以助一臂之力,想来这中年男人也有这么一层意思吧,尽量帮大女儿消解自己的怒气,别真成了仇家,顺便让自己也尽量照顾一下二女儿。

唉,有这帮闹心的女儿也算是难为他了。

不过他觉得面前这个当父亲的有些多心了,雪里估计遇不到什么麻烦事儿,她那样儿不去打别人就不错了,也没人欺负得了她——万幸是个本性善良的姑娘,要是萝卜头那脾气,搞不好已然成了校园恶霸。

他谢过后看了看纸装书的封面,顿时微感惊讶——《小野一刀流奥义解》、《刚体术》,还是手写体毛笔字,笔锋如剑,凌厉迫人。

这不太对啊!

剑士?

北原秀次腰板不由挺直了两分,想起了雪里转述她妈妈的话——一流的酒鬼,二流的剑士,三流的大夫,四流的厨子,五流的老公。

老婆口中的二流剑士?虽然是夫妻之间的调笑之语,但能把剑士放在前面,想必应该是有些实力的。

不过他细心感觉了片刻,却没发现福泽直隆身上有凶厉之气,和冥想战中的浪人剑客气质完全不同——莫非不是一般的强,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

福泽直隆见他若有所思却不答话,不由哑然失笑道:“还不明白吗?”

北原秀次端正了姿态,客气道:“请您指教。”所谓学无止境,不懂就问从不丢人。

福泽直隆指了指脑袋,笑道:“剑士要用脑子啊,北原君!这店里就这么多人,三女对我有心结,不会到我这里来,那除了你,你觉得剩下的还有哪个会敲门?”

北原秀次一口气梗在了胸腹之间,好一阵胸闷——还以这中年大叔实力高强到有什么气感、秘技之类的,比如十米之内飞花可闻,落叶可听,原来只不过是养了一帮咸蛋女儿,没一个讲礼貌的。

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不过转而他又有些同情了,有这么一帮女儿怕也是够闹心的,真是不容易。

“开个玩笑,北原君,来,请用!”看着他的样子,福泽直隆笑了起来,举着酒碗示意共饮。北原秀次端起酒杯看了一眼,发现酒很浑浊,里面沉沉浮浮着许多绿色的棉絮状物体,还闪着微光,让整碗酒泛着琉璃色,而眼见福泽直隆已经一口干了,正闭目陶醉中,便也少少抿了一口。

又酸又涩的口感,但转而舌尖又开始泛甘,久久不散,感觉起来有些类似中国的酒醪——大概浊酒就是指这种了,米酒液态发酵后没经过过滤和蒸馏,里面有着渣状物。

听说以前小孩子就喝这玩意当饮料的,确实没多少度数。

他就浅浅抿了一口,多半还是为了礼貌,他这种严格自律的人一般不会对烟酒感兴趣,而福泽直隆很喜欢,闭了好大一会儿眼才说道:“能不能喝得惯?可惜不能用清酒招待你,大女现在只准我喝这个了……”

北原秀次将酒碗放下,客气道:“别有风味,还不错。”他说着话脸上神色更同情了——你那个恶霸大女儿连你也要管吗?你可真够惨的,不过估计她应该还没发疯到连你也打,说起来还是那几个小的最倒霉。

“喜欢就好。”福泽直隆似乎很有谈天的兴趣,又给他添了一些,笑问道:“对了,北原君也习练过剑术吗?”

“练过一段时间。”北原秀次说得很含糊。

“是在哪家道场?听二女说北原君的剑术流派很驳杂,在很多家道场进行过练习吗?”

“不,都是对着书自学的。”

“自学的?”福泽直隆神色认真了一些,身形挺拔了不少,轻声问道:“都是哪些书?”

北原秀次随口报起了书名,像是《五轮书》之类的都是现代印刷品,虽然不能说是烂大街的货色,但绝对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没有隐瞒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