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在十岁之前曾是他的家,有父母,兄弟,姐妹。十岁之后,这里只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埋骨之地。
容婴行动不便,到达勤政殿时一直呆在这殿中听差伺候的李福贵早已候在了殿外。
双鬓斑白的老太监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青年雪白的侧脸,恍惚间想起自己伺候过的上一任帝王,曾经备受疼宠,神采飞扬的小少年如今却不得不终日在轮椅上度日,他心里一阵叹息,轻道:“殿下……陛下今日已杖毙了两个宫人。”
容婴一顿,只微垂了双眼。
“多谢。”这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等老太监转身过去时,青年的身影已然进入了殿内。
顺天帝坐于案前,虽身姿端正,却仍不免显露出一丝佝偻之意,桌案上堆积着如山般的奏折章程,几乎都要埋没了皇帝的身影。
“臣弟,叩见陛下。”容婴虽不便行礼,但该有的礼节一丝都不可忽视。
顺天帝抬起头,曾经俊朗引得不知多少后宫佳人芳心暗许的面容已经有了深深的岁月痕迹,他眯着一双眼细细地瞧了容婴,忽然笑道:“皇弟身体不便,不必多礼。”
“多谢皇兄。”
顺天帝慢慢起身,左手轻抬,示意殿中宫人退下。
不过片刻,殿内只余兄弟二人。
顺天帝行至容婴面前,道:“朕瞧皇弟气色不俞,是否身体有什么不适?”
容婴神色恭谨:“多谢皇兄关心,可能是近日多吹了些风。”
顺天帝又随口关心了几句,最后还要赐下几支宫里库存的上好雪参,容婴推辞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他们二人虽说是兄弟,但一来年岁相隔着实有些大,二来小时候就算有些情谊,但在皇家的尔虞我诈里,这些年早已消耗殆尽了。所以对于皇帝这次让他进宫,他只能更加小心谨慎。
“你最近时常去临风茶楼?”皇帝左手摩擦着另一只手拇指上的一枚精致的黑玉指环,仿似随口一问。
容婴心下一沉,轻声回道:“珍馐美食虽好,但偶尔还是需要粗茶淡饭的调和,臣弟也就是偶尔去一次。”
“噢?……朕倒听说岑爱卿的宝贝闺女近日也是常常去那茶楼坐一坐。”
“可能是岑姑娘也对茶水有些研究吧。”容婴面色淡淡。
皇帝缓慢踱着步子,忽然看着他有些意味不明地说起来:“岑爱卿家的那个丫头,朕也见过一两次,长的挺好,听说性格从小就野蛮,又有这么一个护短的爹,也不知哪家男儿郎可以娶得?”
他嘴角弯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继续道:“但毕竟是个姑娘家,未来的相公还是得要能够护得住她,否则夫家朝不保夕,像贵妃娘娘一样那可就……”
他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青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奇异的快意。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听见里面传出的木质轮子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滚动的声音时,一直等候在殿外的纪河赶紧走了过去:“殿下。”
容婴摆摆手,纪河会意,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带着他离开这座宫城。